戰火中的一紙婚姻
納粹“第三帝國”滅亡前夕,戰爭已進入德國本土。被炮火夷為一片廢墟的市政府大廳內,斷垣殘壁之間懸掛著“卐”字旗和希特勒頭像。一顆炸彈落到附近,那幅希特勒頭像被震落於地。
炮火硝煙之中,新娘瑪麗亞和新郎赫爾曼匍匐在瓦礫堆裡,尋索到一紙結婚證書,急促地請求結婚登記處官員在上面簽字、蓋章。新婚僅有一夜之情,赫爾曼便應召奔赴戰場,自此音訊杳然。
神聖婚姻的第一次等待
納粹戰敗,瑪麗如同許多德國婦女一樣,背著尋找親人的紙板到火車站去等候丈夫歸來,盼望卻一次次地落空。瑪麗的女友貝蒂比她幸運,丈夫竟然從前線歸來,卻同時帶來了赫爾曼戰死的噩耗。
為了謀生,瑪麗到專為美國佔領軍服務的酒吧做了舞女,因此認識了美國黑人軍官比爾。比爾迷戀瑪麗,送她金戒指,向她求婚,瑪麗婉言謝絕了,只說“我喜歡你,願意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不能和你結婚”。因為在瑪麗心目中,她與赫爾曼的婚姻才是唯一合法的、神聖的。
在醫生確診瑪麗懷有身孕後,她坦然對醫生說,孩子的父親是黑人,但若生下男孩則要取名赫爾曼,以紀念那神聖的婚姻。
正當瑪麗與比爾一起分享懷有孩子的喜悅時,赫爾曼突然歸來,他沒有戰死,是從戰俘營中獲釋回家。他輕輕推開房門,瘦弱、憔悴、滿臉鬍子,瞪著一雙驚詫的眼睛,看著妻子與一個陌生男子親熱。他一怒揮拳將瑪麗打倒在地,卻沒有立即撲向那個佔有了他妻子的美國黑人,而是奔到床頭點起一支煙,貪婪地猛吸幾口。
鎮定之後,赫爾曼才衝向比爾,二人扭打成一團。這時,瑪麗舉起酒瓶,朝著比爾的後腦勺猛地一砸,結束了他的性命。等到審理比爾被殺一案的法庭上,出人意料之外,赫爾曼毅然走到美國法官面前自首,說自己是打死比爾的兇手,因此鋃鐺入獄。瑪麗亞又一次面臨著獨自謀生,等待丈夫歸來的人生困境。
神聖的婚約的第二次等待
瑪麗請醫生給她做了流產手術,隨後在火車的頭等車廂裡,結識了風度翩翩的法國企業家奧斯維德,並應聘做了他的私人秘書。在戰後所謂“經濟奇跡”的年代裡,瑪麗亞在經營奧斯維德的紡織企業方面,表現出驚人的果斷、幹練和見識:無論是與美國商人談判購買機器、更新產品上,還是在與工會代表談判增加工資、平息糾紛上,瑪麗亞都堅定地維護著資方的利益。奧斯維德非常滿意他的慧眼,稱瑪麗是“一個不尋常的女人”、“一位出色的、不顧舊習的強手”。
於公,瑪麗成為眾人眼中的女企業家;於私,瑪麗不惜以肉體為代價,扮演了奧斯維德情婦的角色。瑪麗自此一步步發跡,有了首飾、小轎車和高級住宅,成了人人羨慕的“女強人”。但是,這一切都無法填補她心靈的空虛,無法滿足她對那被視作天經地義的婚姻幸福的渴求。
瑪麗亞去探監時,沒有隱瞞丈夫她與奧斯維德同居的關係。她對赫爾曼說:……他決不會傷害我。你要知道,是我願意和他睡覺,沒有人強迫我。因為他給了我工作,我依賴他,我想要利用他,這樣,我至少在這個公司能站得住腳了。
爾曼:現在外面的情況是這樣嗎?人與人之間,是這樣冷酷嗎?
瑪麗亞:我不知道別人怎樣。我想如今是冷酷無情的時代。
而當奧斯維德真誠地向瑪麗求婚時,瑪麗則直言不諱地回答說:你是認真的,我也不想輕率。我要對你直說,我不能和你結婚。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做你的情人。
瑪麗自認把靈與肉分開,始終不渝地忠實於她與赫爾曼的合法而神聖的婚姻關係。
神聖婚姻的第三次等待
1951年6月14日,在克羅茨霍夫監獄,兩個男人(赫爾曼與奧斯維德)背著瑪麗,達成一項“監獄協議”以“讓妻”為條件,奧斯維德設法營救赫爾曼提前出獄,因為他患有不治之症,將不久於人世。
赫爾曼出獄後,卻不辭而別,僅留下一封給妻子的信,說是自己去海外闖蕩事業:「等我成功的時候,我們再生活在一起」。此後,他將每月寄一朵玫瑰花給她。
神聖婚姻的幻滅
瑪麗亞心中至為神聖的婚姻,自此便緊緊維繫在對玫瑰花束的期待上。她與家人的關係也變得隔膜而冷酷。在她搬進豪華的新居時,母親責備她說:“你同你的玫瑰花、你的權力、你的錢去生活吧!”瑪麗就這樣在富足而無愛的生活中忍受著煎熬,她那神聖的婚姻仿佛被釘在歷史的十字架上。
1954年,奧斯維德終因心力衰竭而死去,恰恰在這個時刻,赫爾曼成為巨富從國外歸來,闊別多年的夫妻重逢卻感到彼此如此陌生,裹著浴巾剛從浴室出來的瑪麗竟然重新換上一件藍色的絲綢外衣。
忽然,門鈴響了,律師戴沃阿德女士受委託前來宣讀奧斯維德的遺囑,奧斯維德將其全部財產分作兩份,一份歸瑪麗所有,另一份則根據三年前的“監獄協議”歸赫爾曼所有,瑪麗難以置信的聽完這份遺囑。
瑪麗第一次發現,被她一向視為神聖不可侵犯的婚姻,早就被人出賣了,痛苦、絕望,一種無比沉重的失落感襲上心頭,她在點煙時沒有關上瓦斯,突然,一聲爆炸,一片火光,埋葬了一切;於此同時,電臺卻正播送著世界足球賽的消息,德國隊戰勝匈牙利隊奪得冠軍……
神聖婚姻的幻滅
瑪麗亞十年裏渴望追求的神聖婚姻,從期待到幻滅,是偶然?還是必然?故事一開始就是瑪麗亞與赫爾曼結婚的場面,炸彈在身邊爆炸,希特勒的頭像從牆上掉下來,這一切都預告著一種不祥之兆。從瑪麗亞在戰火中與丈夫結婚,到結尾瑪麗亞在瓦斯爆炸中身亡,到底是甚麼原因促成了瑪麗亞短暫而悲劇性的人生?
你所看到的瑪麗布朗是一個甚麼樣的女人?
癡情的妻子?
蛇蠍美人?
冷血女強人?
瑪麗布朗從一個癡情的少婦,為了等待出征丈夫的歸來,如何一步步轉變成冷血的女強人?我們從她的三個男人談起。
1. 婚姻中的三個男人
赫爾曼:
赫爾曼因為戰爭和瑪麗亞成為一夜夫妻,他自戰場歸來為妻子頂罪、出獄後遠赴他鄉,有多少是出於愛情?還是因為男性保護女性的傳統意識?
只因著那一紙結婚證書,雙方在心中深深地等待對方十年,但最後一刻相聚時,卻像陌生人一樣。兩人在物質上是富翁,在精神上卻已經成了乞丐,最後從團圓的高潮,跌入死亡深淵的悲劇結局。
比爾:
這位美國黑人士兵,初期能贏得美人芳心,是憑藉著一個國際戰爭下的勝利者地位(美國打敗德國)?或是憑藉現實的物質優勢,美國(黑)男人因此取得了與德國(白)女人交往的條件。
二人雖然有了孩子,但是只能同居,若是生下兒子,就取名叫赫爾曼;但一旦(白)女人見到丈夫(白)男人,立即重回他的懷抱,甚至動手攻擊那黑人,最後連孩子都不要了。這似乎暗示著種族主義的歧見,同時也為德國人在敗戰的苦悶中給美國人打了一記悶棍,出了一口悶氣。
奧斯維德:
始終迷戀著瑪麗亞的老闆,是她生命中的貴人,卻被她用公私分明的兩種距離對待:於公,他是老闆,與瑪麗亞的愛情無涉;於私,他是瑪麗亞愛情的奴僕,用來填補她對男人失望的挫折感。但瑪麗亞最後才發現自己被騙了,操縱人的自己也被操縱。
2. 對愛情的三次等待
第一次:等待丈夫從戰場歸來
第二次:等待丈夫從獄中歸來
第三次:等待丈夫從海外歸來
瑪麗亞在10年漫長等愛的過程中,在互為因果的命運螺旋裡,不斷承受失望的打擊和精神的折磨。雖然在無愛可言的社會競爭中,她得到了物質上豐碩的成就。諷刺的是她付出極大代價,最後等到的愛情,或是她奉為神聖的婚姻,原來也是交易的結果。
3. 對命運的三次交易
為了生活:去美軍酒吧當舞女
為了拯救丈夫:用酒瓶砸死了比爾
為了出人頭地:成為奧斯維德的秘書兼情婦
在互為因果的命運螺旋裡,瑪麗亞透過不斷交易,成功得到了金錢、地位;不幸的是她的成功,導致一次又一次的人格解離和人性的失落。
過著沒有愛情只有性關係的生活,同時也失去了純真、溫柔和善良,變成一個蠻橫、無禮、自私的女強人。
二戰後德國女性的真實困境:
1. 既肩負著期待丈夫歸來的心理煎熬,同時又必須面對物質生活的匱乏。
2. 沒有自我的女強人,生命目標與生存意志,自始自終都是標榜著為那新婚一天的丈夫而努力。
3. 出賣了自己,成了一個空有美貌財富,卻失去人性的個體。
生存不等同於生命;活下來,不等於「活著」。
對戰爭與人性的反省
瑪麗亞的轉變,隱喻了德國經濟起飛所掩蓋住的人們精神的危機與人性的扭曲。在廢墟中,期待重建昔日美好時光與強國地位,不惜討好美(比爾)、法(奧斯維德)等戰勝國,凡事都是透過利益交換(胸針換禮服),初期是為了生存,但野心愈來愈大,需要更多物質(華服、汽車、高級餐廳、洋房別墅等)滿足內心的空虛,最後發現愛情也是交易而來,神聖婚姻的偶像被打破了,一切都歸於無有。
是愛情背叛了瑪麗亞?還是她背叛了自己?
結局是意外?還是瑪麗亞主動選擇玉石俱焚?
納粹戰爭的殘暴、戰後生活的匱乏、外來資本主義的競爭,面臨時代的巨變,對二戰後的德國社會和人民產生了何種影響?
人性在面臨生存的考驗與夢想的試探中,又當何去何從?
人如何找到向上的力量,拒絕向下沉淪的悲劇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