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與橡樹×獻給細水長流的餘生摯愛
2022/12/12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Oscar Wilde
我們都生活在陰溝中，但仍有人仰望星空。——奧斯卡．王爾德
本篇響應「上天欠你的好結局，由你來寫」徵文活動，改編王爾德撰寫的《夜鶯與玫瑰》，希望帶給大家不同的故事詮釋與觀點。
夜鶯與橡樹（The Nightingale and the Holm-oak Tree）
「只有幸運，恐怕無法獲得真愛吧。」
面對夜鶯失去溫度而僵硬的身軀，橡樹自言自語著。
「這是何苦呢？」
橡樹注視臥倒於血泊的夜鶯，彷彿那根刺是釘在他心上。
「要是我有一雙手，必定會將妳輕柔捧起，取出那根刺穿心臟的玫瑰荊棘，然後將妳好好安葬於這片美麗的花園之中。」
「可我終究是棵橡樹啊。」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月亮啊，妳曾癡迷於她的歌聲而忘了讓黎明到來。*清風啊，妳曾將她美妙的啼唱帶給遙遠的世間萬物。玫瑰樹呀，你曾吸收她的鮮血來綻放人間最為美艷的紅玫瑰。現在，請你們守護再也無法獻聲的她好嗎？」
聽見橡樹的請求，月亮叮嚀天上的烏雲，好讓夜鶯的身體免於雷雨無情的侵襲。清風披上熱氣製成的外衣，使夜鶯不因寒冷的夜晚來臨而受凍。玫瑰樹則在周圍灑下花粉、招來成群的蜜蜂，讓夜鶯得以避開可怕野獸的啃食。
「我能替妳做的，就是這些了。」橡樹凝望閉上眼睛的夜鶯說道。
一輛馬車在大街上疾馳而過，即將碾碎那朵象徵「開啟幸福」的紅玫瑰。
此時，一陣微風輕輕將她托起。
在空中飛舞飄揚的玫瑰花，吸引了散步中的樂器木匠。
「好漂亮的紅玫瑰呀！我從沒見過這麼艷麗的花色！」
追尋花朵的途中，老木匠不知不覺來到大學生的花園，他發現蜥蜴、蝴蝶、小狗、雛菊和玫瑰樹都圍繞在一隻夜鶯身旁。
「這副模樣叫人難以直視……」
老木匠蹲下身子，用那雙經歷風霜的手捧起夜鶯，溫柔地拔起貫穿胸膛的荊棘，再將她和墜地的玫瑰花一同埋入橡樹附近的泥土中。
「這根鋒利的刺，顏色簡直和那朵紅玫瑰一模一樣。」
出於某種好奇的心理，老木匠把染血的刺帶回家中。
「爸爸，這是什麼東西？它不斷冒出紅色的液體呢。」
老木匠的女兒注視被染成一灘血紅的木桌，指向上頭同樣變色的手帕。
「哎呀！怎麼會這樣……說不定是我擅自把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帶回來，所以受到詛咒了。」老木匠趕緊處理浸在紅水中的木桌，考慮將刺歸還給那片花園的主人。
「可是，我看它很適合拿來寫點東西。這下正好省了墨水呢！」
一向拿女兒沒辦法的老木匠，只好任由她將那根刺當作譜曲的工具。
每次老木匠的女兒為了寫曲彈奏鋼琴，那根刺便會湧出鮮紅的墨水。
「好神奇！這枝筆似乎很喜歡我的演奏呢。」
奇蹟般的情景激發木匠女兒的創作靈感，連連寫出令人陶醉的美妙樂曲。
受到教授女兒的拒絕，對愛情徹底絕望的大學生發憤圖強地用功讀書。許多年過去了，大學生成為一位有名的學者，立刻搬離那個令他傷心的地方。長久無人打理的花園逐漸荒廢，恰巧碰上政府重新規劃土地。最後，連橡樹都遭到砍伐。
有天，樂器木匠看到市集的商人販售一塊紅橡木。他想起當年的夜鶯與玫瑰荊棘，二話不說地買下木材，並將它製成一把長笛。
長笛的樂聲有如夜鶯高歌般動聽，聽過的人們將它稱作「緋紅的鶯笛」。獨特優美的曲目搭配上那響亮悠遠的樂音，老木匠的女兒被王子聘請擔任皇家樂師。
「爸爸要我去追求別的女孩，」大臣的兒子對教授的女兒說道。「成為皇家樂師的她，身價遠勝過妳。所以，我們解除婚姻吧。」
「這什麼話？你怎麼能隨便毀約！」教授的女兒氣憤地大喊。
「那枝鶯笛要價不斐，比我送妳的珠寶還珍貴。身為國家大臣的繼承者，我應該找個能夠配上我的地位的對象。而且這麼做，爸爸也會高興的。」
大臣的兒子說完，頭也不回地拋下了教授的女兒。
「氣死人啦！我絕對不去聽那個女人的演奏。」
受邀參加音樂會的教授無法說服女兒，便帶著大學生一起前往會場。
「演奏就要開始了，把書放下吧。」教授轉頭看向身旁的大學生。
「我已經按照教授的話，陪您來參加演奏會。至於要做什麼，總該由我自己決定吧。」教授什麼也沒說，只是嘆了口長氣。
樂手們在台上賣力演出時，大學生依然沉浸於手上的書本。直到一陣響徹心扉的笛聲，喚起他的注意。他抬起頭來，注視吹奏長笛的木匠女兒。
「這聲音真熟悉，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他恍然看見當年在花園歌唱的小夜鶯，想起那個曾經一股腦兒追求愛情的自己。
儘管大學生聽不懂木匠女兒演奏的任何一個音符，卻深深為那充滿情感的笛聲著迷。他彷彿聽見綿長曲聲的背後，有個生命正為愛情犧牲所有。
「太精彩了！簡直是永垂不朽的藝術巨作啊。」
演奏迎來尾聲，舞台緩緩降下紅色布幕，深受感動的大學生跟隨眾人起身鼓掌。
「希望在座享受樂曲的各位，有朝一日都能夠遇見真正的戀人。」
樂手們向觀眾鞠躬致敬後，作為演奏代表的木匠女兒送上祝福。
「歡迎光臨！您好，慢慢看哦。」
看到常客大學生踏入店面，書店老闆的女兒露出開心的笑容。
「怎麼了？一直盯著我看。」
大學生停下挑書的動作，轉頭反問站在櫃檯的書店女兒。
「不是的，我……我是因為，」突然被注目的書店女兒感到渾身不自在，講話變得結結巴巴。「我覺得您什麼都不重視，卻對書本非常溫柔呢。不但知識豐富，為人也認真向上 。我很敬佩您的學養，也喜歡懂得欣賞書的人。」書店女兒握緊雙手，臉頰微微泛紅地說。
「我懂了，謝謝妳。」大學生感到一陣心動，眼角餘光看見書店女兒常用的書籤。「妳喜歡夜鶯嗎？」他指著上頭的圖案問。
「嗯。八年前，我曾在路上看到一朵漂亮的紅玫瑰花。她隨著微風舞動的樣子，就像展翅飛翔的夜鶯那般美麗。從此之後，我就喜歡這種身子嬌小、聲音明亮的鳥兒了。」書店女兒輕拂書籤上的夜鶯，那是她照著賞鳥圖集、親手繪製的樣式。「如果說青鳥象徵幸福，想必夜鶯就代表『愛情』吧。」
「可惜，我暗戀的對象是名厲害的學者。像我這樣不起眼的女孩……一定不曾受到他的關注吧？」像是刻意迴避大學生，書店女兒開始整理架上的書本。
「我曾經很羨慕其他地位高貴的女孩，」書店女兒翻開一本歌頌愛情的詩集。「可是，到頭來我還是最喜歡在書店工作的自己。現在這樣偶爾整理書籍，偶爾作作夢，偶爾聽聽門外的鳥鳴就很滿足了。」她闔上書本，對著大學生微笑著。
「那本書，我買了。」大學生掏出錢包，取走書店女兒手上的詩集。
「啊……好的，馬上替您結帳。」書店女兒趕緊回到櫃檯。
大學生將找回的零錢裝進口袋，便快步離開書店。
「不不不，這麼寫太奇怪了呀……」
坐在窗台的大學生，拿著鵝毛筆搔了搔自己的頭。
「我記得，」大學生回憶一些過往的畫面。「那隻小鳥是在一棵橡樹上唱歌，整座花園都屏息聆聽著。」他絞盡腦汁思考夜鶯相關的詞句，不時翻起身旁的詩集。
「歡迎光臨！有陣子沒看到您了……您怎麼打扮成這副模樣呢？」
大學生穿上正裝與禮帽，一語不發地拉起書店女兒的手，三步併作兩步地朝門外走去。
「您要帶我去哪裡？」離開前，書店女兒將門外木牌換上標示【Closed(打烊)】的那面。
「這幾天我什麼也沒做，只為了寫*這首詩給妳。」大學生將書店女兒帶到一座生長著美麗鮮花與青草的大花園，請她坐在桃樹底下的草地。
【Nightingale, Nightingale, little Nightingale, will you not sing me one more song, and be my messenger?】
【Pluck out the red rose which made of my own heart's-blood and take it to her, the girl who turns over pages in a book beside the window.】
（夜鶯啊夜鶯，妳真的不能多為我唱一首歌嗎？請妳當我的信使，摘取那朵染上我心臟鮮血的紅玫瑰，替我捎去給窗前翻閱書頁的她。）
【I'll tuin into the Oak-tree, keep out the Snow, the Frost and the North Wind for her. My soul will sing her my sweetest songs all night long and won't be afraid of the thorn pierced my body and breast.】
【I am willing to devote all my life and love to her. I want nothing but her safety and security.】
（我將化作一棵橡樹，為她抵擋冷冽的霜雪與北風；我的靈魂會為她演唱最美麗的歌曲一整晚，無畏逐漸刺入我身軀和胸口的荊棘。我願奉獻生命與所有的愛，只為換得她的安穩無恙。）
樹上的鳥兒跟著大學生的朗誦聲歌唱，輕快的伴奏賜予他更多勇氣。
「我現在沒有自己的花園，不過，」大學生拿出一朵紫色玫瑰。他協助附近的老農夫整地，以換取這朵散發香氣的鮮花。「我相信，這朵紫玫瑰會讓穿上禮服的妳更加動人。」他拂去花瓣上頭的塵土，望著書店女兒蹲下身子。
「妳願意與我共舞嗎？就在明晚王子的結婚典禮上。」大學生向書店女兒邀約。
「好，我願意。」書店女兒點頭答應後，他將她擁入懷中。
過去那個不明白夜鶯誠心祝福的大學生，此刻總算嚐到愛情的滋味。
他與書店女兒互訂終生，成為了一對真正的戀人。
「已經完成了嗎？」書店女兒驚艷地說：「這棵橡樹畫得真好呀！」
「當然，」大學生得意地提起畫筆。「這可是妳最寶貝的書籤呢。」
「這下子，他們就能夠一直在一起了。」看著書籤上的夜鶯與橡樹，書店女兒和大學生緊緊握住彼此的手。
後記
他(王爾德)以自己的生命歷程告訴我們，雖然我們都想往上提升，很多時候，卻只是站在溝裡。在泥濘和腐臭之中，有些人不可避免的沉淪了；有些人卻因為抬頭看見滿天亮晶晶的星星，而微笑，而有了靈魂的飛行。（節錄自《張曼娟讀王爾德》）
國中的時候，首次在英文雜誌讀到《夜鶯與玫瑰》的故事。當時因為心疼夜鶯的付出，筆者便自行改編結局，寫在聯絡簿的日記欄。那個結局的夜鶯沒有就這麼死去，而是轉生成一位穿著美麗連身裙的女孩。她代表真心的愛情，最後和大學生在一起。
如今重讀張曼娟編譯的版本，發現原作中存在橡樹這個角色，因而延伸出本篇的改編劇情。儘管筆者不太欣賞原作中大學生的態度和行為，依然會不斷思考——要是自己像他一樣，正處於天真爛漫之時，卻偏偏遇到／喜歡勢利眼的對象呢？被現實沉重的打擊後，是否也會選擇封閉自己的內心？又能否在經過這樣的挫折，認知到必須更加珍惜身邊善待自己的人們？
在短暫而充滿遺憾的生命中，我們是否能夠回應珍視自己的對象？
改編核心
「自己努力了幾分，才能幸福幾分。」
——《從謊言開始的旅程》
——《從謊言開始的旅程》
在這版改編內容，重點著墨的對象其實並非夜鶯或橡樹。筆者認為他們在王爾德的著作中，就已盡力完成自己的使命。夜鶯向觀眾傳達犧牲、不求回報的愛情，橡樹則在有限的篇幅，刻劃出那個默默守護愛人的影子。以兩者作為標題和關鍵象徵，不僅對應原作「夜鶯與玫瑰」純潔熾熱的愛情，特意描寫出另外一種平淡而長遠的感情樣貌，亦是為了帶出夜鶯與橡樹留下的「影響」，或稱作某種「精神」。
也許年輕氣盛的人們都曾是故事中的大學生，從原先懵懂天真、抱持美好的想像，到遭逢各種意外和衝擊，開始對世界充滿懷疑和憤怒。與此同時，也在殘酷的社會中跌跌撞撞地前進。身處時間與記憶的洪流，逐漸忘記那個相信愛情、期望未來的自己。不過，筆者相信磨練多年的靈魂會變得更加成熟。同時，只要當事者願意，便可以做出改變，也能藉由某些契機回歸初心。
在改編版本中，大學生因為笛聲回首過往的單純和遺憾。相信八年後的他，也於再次戀愛的過程瞭解到——不是光靠運氣和對方全心全意的奉獻，就能夠收穫真正的愛情。自己亦必須主動付出、傳遞愛意，才可能「有情人終成眷屬」。
原作結尾本該被車輪碾壓的玫瑰花，因為微風吹拂開啟另一段旅程。這是筆者私心隱藏在故事的期許，希望將來的自己、閱覽本篇的讀者們，都可以試著在自身的生命中吹起那股巧妙的風。從微小的開始，一個念頭、一個動作，乃至一個習慣的改變，逐漸凝聚成巨大的作為。
人生必定擁有遺憾，很多事情是我們極度渴望卻無力改變的現實。然而，筆者認為——即使某日重要的夢想破碎了，但是我們依然沒有失去作夢的能力。許多人還是會頑強地想像不同的未來和可能性，帶著傷痕、步履維艱得邁出腳步，而生命總會自己找到出路。既然不能改變過去，那就選擇把握現在，創造出那條更接近夢想的道路吧。
*張曼娟編譯的版本沒有提及清風的性別，筆者參考的英文版相應段落(p.41)則描寫「回音(Echo)/her」將歌聲傳至紫色洞穴，此處暫以「清風/妳」為代稱。
*雖然稱作「詩」，不過筆者沒有遵守英文押韻、音律等創作規則（感覺更像是短文摘錄）。此段內容是先寫出英文版本，再翻成中文內容，文意不太相同，目地是希望增加賞析的角度。若發現用詞及文法上的錯誤，還請各位讀者不吝提出！
*除了《夜鶯與玫瑰》，文中同時援用《快樂王子》、《自私的巨人》等內容進行改編，作為對於王爾德短篇故事集的致敬，感謝這位作家在世間留下如此美好的作品！
參考書目
1.《張曼娟讀王爾德》
延伸閱讀
看完改編的故事，不妨再讀讀以下這篇由蓮子水共同體介紹的玫瑰(rose)專題文章，多多瞭解相關的歷史事件與文化脈絡：
為什麼會看到廣告
留言0
查看全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