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天氣驟變,安卓利亞向侍女要來油燈。安卓利亞如同往常推開寢室門,微弱的火光輕輕搖曳,她走了幾步後驚覺異處。
安卓利亞敏銳地發現房內有人,而且技巧不怎麼樣,沿路許多裝飾品有移動過的痕跡,絲毫沒有隱藏的意思。如此大膽又直接的意圖,安卓利亞自是沒有打算直面對決。她蹲低身體,試著不驚動對方悄悄往後退。
前些時刻被她強硬阻止的想像又隨風起舞,那些對埃斯特狠下毒手的人躲避重重衛兵,嘗試奪取安卓利亞的頭顱。他們說女巫為了狗不惜籌備腥風血雨,要伊斯奇羅斯所有人民陪葬──
「安卓利亞!」
敵人向安卓利亞撲過來,尚差一步就能全身而退的她命在旦夕。手上的油燈摔落在地,大幅度的晃動使得光源熄滅。安卓利亞大口喘氣,面對如此貼近的死亡,她依舊感到無比慌張。想過無數次死亡的場景,如今的她並不如幻想中的場面平靜,而是伸出手試著做最後掙扎。
毫無目的地搖動雙手竟然發揮作用,安卓利亞在黑暗中感覺自己碰到對方,隨即聽見耳熟的聲音。
「唔,好痛……」
辨別出來者何人,安卓利亞嚇得聲音瞬間拉高八度,「埃斯特?怎麼是你?」
門外的侍衛聽見動靜,敞開門的同時將光源帶進來。終於看清彼此的兩人大眼瞪著小眼。
「你怎麼現在才過來?」
「你怎麼在這?」
埃斯特趴在安卓利亞的身上,訓練有素的侍衛架開埃斯特,聞聲而來的侍女則是扶起安卓利亞。
「埃斯特?你不在房間是跑來我這裡?」安卓利亞忽視其他詭異的眼神,趕緊叫他們退下。她拿著侍女替她再度點燃的油燈,推著埃斯特走到書房。
「嗯……你說對一半。」埃斯特踏著雀躍的步伐,在光源所照的範圍內探頭探腦。
安卓利亞坐在單人椅,無奈地觀察埃斯特。埃斯特拆掉大多數的包紮,僅剩手腕及腳踝看得見藥布。衣物跟上次相會比起來多了些髒污,墨色頭髮亂糟糟,耳朵上緣夾著一片樹葉。
熟知埃斯特性格的安卓利亞,不用她解釋也明白埃斯特究竟去了哪。當時她可是在沒人發覺的情況下找到秘密通道,被請出王城後又自行穿越重重阻礙,來見安卓利亞一面。
「你又出去了嗎?」安卓利亞搓著衣褲布料,低著頭,聲音細小到幾乎被雷聲覆蓋。
埃斯特在光源的邊緣繞了一圈,書房盡是她看不懂也沒興趣的書本,還有成堆的卷軸。無聊的她坐在安卓利亞的對面,「嗯!我還透過通道找到你的房間!」身高不夠的她晃著雙腳。
換作平常,安卓利亞知道埃斯特又去蹓躂,會興高采烈地詢問她的經歷。然而──
窗外倏忽一亮,響徹天際的雷聲落下,安卓利亞的提問填補兩道雷電之間,「你……是不是討厭這裡?」
晃動的腳停下來,「咦?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埃斯特往前傾,想要確認安卓利亞的情緒。
安卓利亞撇頭,咬著下嘴唇,「我今天去找你,發現你不在……」情緒出口太過窄小,不同的感情接連搶著跑第一,相互擠壓下變得扭曲又混沌。
看不到安卓利亞的臉,埃斯特索性跳下椅子,站在安卓利亞面前,「原來你有來找我!對不起!」
坦率了當的道歉從埃斯特口中噴發,彷如一顆巨大岩石砸向安卓利亞。她眨了眨眼,一時之間沒能釐清狀況。
埃斯特抓著安卓利亞用力到發紅的雙手,「我出去一趟就順便到處走走,沿路聽說有家人的消息才比較晚回來。沒有先跟你講,對不起!」
安卓利亞委屈地噘起嘴巴,生氣雜揉在情緒綜合體,氣憤不曉得跑到哪去,憋了許久的鬱悶跟著消融在其中。情緒綜合體在埃斯特真誠的棕色瞳孔照耀下,幻化成原諒與欣喜。
她嘆口氣,替埃斯特拿下夾在頭髮的樹葉,「有找到你的家人嗎?」
「說是有在比奧修斯附近打聽到下落,但不確定是不是他們……」埃斯特搔了搔頭,她見安卓利亞抿起的唇角,埃斯特知道安卓利亞又陷入思考。她不樂見安卓利亞又攬上更多責任,趕緊轉移話題,「對了,我之前在一座森林發現很漂亮的湖泊!」
安卓利亞忍不住失笑,「外面真的這麼有趣嗎?」安卓利亞屈指可數的外出經驗,盡是不愉快又不舒服的回憶,尤其是舟車勞頓下的疲憊,難以應付的程度高於意見相左的貴族。
「當然!」埃斯特指著安卓利亞腿邊的微小空隙,「我可以跟你一起坐嗎?」
安卓利亞愣住,埃斯特見她沒反對,硬是在單人椅與安卓利亞並肩坐著,兩人緊貼在一起。
「你聽我說這麼多王城以外的事情,不想出去走一趟嗎?」埃斯特把身體靠在扶手,目不轉睛地瞧著安卓利亞。
略感緊張的安卓利亞盡可能地拉開距離,好來緩解莫名的慌張。她把視線固定在圓桌上的油燈,「嗯……有時候會這麼想。」
聽到想要的答案,埃斯特罔顧安卓利亞的迴避,整個人湊上前,「那,就走吧!」
埃斯特的胸部靠在安卓利亞的手臂,「你不是說過很煩惱比奧修斯的情形嗎?走吧!就順便去一趟吧!」
「……什麼、意思……」龐大的訊息發動攻擊,安卓利亞靈光的小腦袋瓜不得不飛速地運轉著,導致她愈想愈混亂。
「我說,一起出去探險吧!」
埃斯特興奮地舉起雙手、握著拳頭,氣勢十足地重述一遍。安卓利亞找不到說謊的跡象,讀進腦袋的千萬用詞全成為沒有意義的字母,她在幹勁滿滿的埃斯特面前,只吐得出一個音節。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