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暗,沒有光就能稱作黑暗嗎?
那種看不見盡頭的等待、無所適從的徘徊、茫然無依的探索,到底是懲罰還是考驗?人可以在黑暗中待多久?一年?十年?一百年?還是一千年?
他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
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被困在這裡。記憶就像褪了色的老照片,灰白模糊,支離破碎。他想不起來自己從哪來,要往哪去。內心只剩下無盡的空洞、恐懼與痛苦。
他害怕被遺忘、被憎恨、被拋棄。
背叛的痛像根根細針,緩慢卻精準地穿透身體。他無處可逃,只能在這片虛無中不斷打轉,無止無終。
那是一個沒有時間、沒有聲音的世界。寂靜得近乎殘忍。他想逃、想掙脫、想醒來,但只能祈禱這個惡夢早點結束。
「阿絮……」
「周子舒。」
模糊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帶著熟悉的輪廓與溫度。紅色長衫、潔白摺扇、橘紅帽T、浮誇的笑容……2個重疊的身影交錯......出現在那束微弱的光中。他奮力朝那邊走去,伸出手,想抓住那點光亮—
「周子舒!周子舒!」
溫衍焦急地搖著周子舒的肩膀,他整個人發著抖,額頭冒著冷汗。成嶺站在一旁,臉色蒼白,眼眶泛紅。
終於,周子舒猛然睜眼,大口喘氣,瞳孔微微顫動。熟悉又陌生的醫院天花板映入眼簾,他的意識總算慢慢回籠。
「你知道你在哪嗎?」溫衍蹲在床邊,語氣放得很輕。
「……醫院。成嶺受傷,我來接他。」他虛弱地點了點頭。
原本心懸的二人舒了一口氣,而剛轉醒的周子舒微喘著氣看著溫衍心想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剛剛的惡夢裡 ? 那個噩夢他做了三十多年,從來沒有任何聲音或畫面,只有黑暗、痛苦和孤獨,所以他很害怕又厭惡, 溫衍出現的那一剎那,確實給夢裡的他帶了一些希望,但也許只是巧合,今天他幫了成嶺所以印象比較深 ? 周子舒自問自答了一番,決定不去理會內心深處那一小搓的幸福。
「你還好嗎?你看起來很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醫生?」溫衍的語氣充滿關切。
「不用……老毛病了,沒什麼大礙。我昏了多久?」
「快一個小時了。」溫衍說:「剛剛看你好像在做惡夢,我才喊你。」
「一個小時!」周子舒一驚,立刻坐起來,「成嶺,東西收一收,我們回家。你明天還要上學。」
他剛起身就被溫衍一把按住。
「慢著!醫生說你主治快到了,要你在這裡等。不能擅自出院。」
成嶺也點頭:「是真的,爸。醫生已經聯絡秦奶奶了,我們等一下吧。」
溫衍湊過來補刀:「而且你看看你兒子的手,他都縫好幾針了,你還打算讓他去上學?」
周子舒轉頭看向成嶺,這才注意到他雙手包著厚厚的紗布。他心頭一緊,有些自責。自己剛醒來只顧著上學的事,竟沒好好關心兒子的傷。
他低頭撫著成嶺的手,語氣放軟:「會痛嗎?」
成嶺搖搖頭,反倒安慰他:「不會啦,爸你不要擔心。你才是該好好休息的人。」
「明天請假一天好了,在家好好養傷,我做紅燒牛腩給吃你好不好 ? 」
「當然好!」成嶺笑起來,「但你也要聽話,等醫生來。」
周子舒只好勉為其難的點點頭「你們先讓我坐起來看一下文件,我交代明天的事情跟請假」
成嶺開心地幫周子舒調整姿勢,溫衍見狀也說
「那我去問問醫生人來了沒。」說完起身走出病房,笑容一貫輕浮不羈。
周子舒看著溫衍心想這個瘟神這麼熱心,以後會有他好受。
成嶺湊到他爸耳邊:「爸,他人其實不錯。是警察,跟我們一樣是單親,可能就是因為這樣特別照顧我們吧?」
「你這個渾小子,怎麼快就跟人家混熟了,還知道他家背景?」周子舒翻了個白眼。
成嶺笑嘻嘻的拿著公事包給周子舒,他知道他爸爸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一副冷漠無情的樣子,其實心裡很感激。周子舒開始專心無礙看著文件,盤算著明後天的行程要怎麼變動。
病房外溫衍轉身看見一位頭髮灰白,醫生白掛潔白如新,不怒自威帶點年紀的女子,心想他一定是院長就走上前去自我介紹
「院長你好,我是周子舒的朋友,我叫溫衍」
「子舒的朋友 ? 」秦院長一臉不可置信「我不知道子舒,他有...朋友 ?」
溫衍臉上一陣熱辣尷尬「我們不算熟,今天才認識,我送成嶺來醫院,下午那場車禍成嶺也受了點傷」
秦院長大吃一驚想要知道詳細經過,2人就併肩而行一問一答往周子舒所在的病房走去。
當秦院長看到成嶺時止不住大聲說「成嶺好樣的,我聽說你下午救了好幾個人,手臂還好吧 ? 現在還疼不疼 ? 」
「不疼,傷口沒有很大,很快就會好的」
「好孩子,我一定叫你爸爸好好獎勵你...子舒,子舒,周子舒」
「芳姨你來啦 ! 」
周子舒心虛地把文件掩了掩不想被秦芳看到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子舒,你剛剛發病需要休息,檢察署不會因為沒你就關門 ! 今天晚上給我好好休息,不准再看文件,成嶺你把文件收走,讓你爸好好休息」
聽到秦芳說話的溫衍在一旁喃喃自語「檢察署 ! 周子舒 ! 」,他總覺得這 2 個名詞連在一起怪怪的,好像遺漏些甚麼,
「你是奪命追魂檢周子舒,你不是在麗山地檢署嗎?怎麼來南山區了.......」
溫衍的音量由大漸小,秦院長和成嶺 2 人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
「溫警官眼力挺好,不過反應真慢。」
溫衍無視諷刺,自顧自靠過來:「唉呦 ! 周檢你皮膚怎麼好,白裡透紅,五官精緻,說你是明星都相信,我這麼會想到你是檢察官阿。」
「溫警官口才好得很阿,應該很喜歡跟市場的婆婆媽媽聊天...」周子舒不鹹不淡地說。
「你怎麼知道我很喜歡跟市場的阿姨聊天,可以套出很多資訊...」
「那我明天跟大隊長說你要去抓攤販,這樣你可以跟阿姨們好好聊天」
溫衍一聽完立刻搖頭閉嘴,立正站好,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秦芳翻著白眼笑著說
「行了,少端你檢察官的架子,阿衍是成嶺的救命恩人,你找個時間好好謝謝人家」
周子舒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望向溫衍,卻看見他和成嶺自顧自像個小孩一樣玩了起來,一股惱火從心中竄出,直盯著溫衍巴不得將這個瘟神趕走。
秦芳卻完全沒發現周子舒的怒氣直接說
「阿衍你可以幫忙送下成嶺回家嗎 ? 我要留在這安排檢查。」
「沒問題!」溫衍一秒轉正經。
周子舒聽到後其實非常反對,但成嶺手不方便,晚上的交通又亂,他只能悶悶點頭默許。再加上聽到秦芳親昵地叫「阿衍」,他心裡不爽指數無限攀升。
「成嶺,你怎麼不動作?」秦芳忽然發現他沒收東西。
「我……我的書包和筆電下午落在現場了,應該找不回來了……」
「這還不簡單,我買一台新的給你。」溫衍大方開口。
「不必了,我會自己買給我兒子。」周子舒咬牙切齒地說,臉色一黑。
秦芳見氣氛僵了,趕緊出聲:「誰買不重要,孩子平安最重要。」
「我出院後再陪你去挑一台新的。」周子舒語氣緩和下來,摸了摸成嶺的頭。
成嶺開心靦腆的笑了笑:「好,那我明天來接你回家。」
三人並肩往門口走,周子舒躺在病床上,望著他們笑鬧離開的背影,心裡覺得很煩燥。這個叫溫衍的男人,到底是有什麼魔法?為什麼大家都喜歡他?討厭,真的非常討厭。
但他自己沒察覺,此刻的他,像極了那種─吃醋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