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日本職棒」先驅人物！一生創建「3+1」支球隊，懷抱職棒夢想至死的棒球痴：河野安通志

「請問，日本史上第一支職棒球團（プロ野球チーム）是哪一隊？」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以為這題的答案是「讀賣巨人」，或許也有其他球迷和我有著類似的看法。然而，讀賣巨人雖然是「當今職棒」中的元老隊伍，但在讀賣巨人及現今整個日職聯盟在成立之前，日本就已經誕生過了所謂的「職棒球團」。這支雖然壽命不長，但仍是無庸質疑的職棒先驅球隊，名為「日本運動協會」。成立這球隊的要角人物，則是一位在日職初期舉足輕重，卻又鮮為人知的野球殿堂成員：河野安通志。

河野安通志生於1884年，就讀於早稻田大學商科，並成為棒球隊王牌。現在聽到「大學王牌」可能覺得沒什麼，不過那時日本棒運還在萌芽階段，早稻田又是較早接觸棒球的學生隊伍，因此能在早稻田出頭，代表他已經是當時日本國內球技最好的選手之一了。早稻田還曾經獲得政治家大隈重信的資助，特地飛到美國巡迴打表演賽。作為主力投手，當時他便獲得了「鐵人河野（Iron Kouno）」的響亮稱號。

河野畢業後除了正職工作外，據說也曾到早稻田兼任教練。1911年，日本爆發「野球害毒論」論戰。「野球害毒論」是當時有批社會賢達，不滿於時下學生及普羅大眾瘋棒球，因而進行批判的論戰。包括新渡戶稻造（政治家，有「臺灣糖業之父」之稱，後來還成為國際聯盟事務次長）、乃木希典（軍人、政治家，曾任臺灣總督）、永井道明（日本體操之父）等人，都在媒體上大力批判棒球，像是發表棒球是「賤技」、「浪費時間」、「因為主要都用右手丟球，造成只有右手異常發達，對整體發育有不良影響」等等貶低言論，造成正反兩方的唇槍舌戰。（關於野球害毒論的內容詳述，有機會日後會再另開一篇做介紹）。

就在這波論爭裡頭，報紙上出現了一篇名為《前選手懺悔》的文章，作者署名為河野安通志，內容稱「自己為了練球荒廢學業」、「必須停止球員比賽賣票的行為」、「要是沒進到早稻田大學，而是就讀商業高中就好了」等等，似乎是以前早稻田王牌的身份背書，對參與棒球一事感到後悔並加以抨擊。

然而問題在於，這篇其實根本不是河野安通志寫的文章，而是他人竊取河野名義杜撰的「假新聞」。於是河野本人立刻跳出來刊文澄清，後來還在擁護棒球一派的演講大會中現身，並高舉雙手要大家仔細看好，證明所謂「打棒球會造成四肢發育不健全」一說乃是子虛烏有。

以結果來看，「野球害毒論」最終並沒有打倒日本棒運，反倒是藉由雙方論戰，更加強了棒球正向的社會地位。往後中等學校野球大會（也就是現今俗稱的「甲子園大賽」）成立等等，棒球在日本一天比一天火熱。

不過，害毒論中的批判雖帶有成見，不完全符合現實狀況。但當時棒球圈裡頭，確實存在著學校利用學生打球賺錢、學生則藉此免除學費、荒廢課業等等上下交相賊的狀況。河野認為，若要端正棒運風氣及形象，就得培養出一群足以成為業界楷模的選手，因此決定與押川清、橋戶信等三位早稻田OB合作，以橋戶為社長，集資創立了日本史上第一個職棒球隊「日本運動協會」。

在此特別需要注意的是：這裡所謂的「職棒」球隊或球員，並不像現在的職棒一樣，已經具備相對完整的規章、球隊數，並且每年都排好固定比賽時程的聯盟。所謂的「職棒」指這些選手以打球為正職工作、藉此領薪水維生，並不像學生本業還是上課，或業餘球員還是得到公司上班一樣。而河野正是希望這些「職棒球員」，在球技與人格等方面，都能成為全日本各級棒球員的標竿。

1921年，運動協會正式招募球員，從約200多人之中挑選中14名選手。球隊第一年以集訓為主，不對外進行比賽。而且為了培育選手的涵養，平時還會安排英文、數學、文書處理等課程。然而，畢竟職棒觀念還沒普及，河野等人也只能一邊處理各種困難，一邊摸索「職棒」的經營方法。像是儘管球員們的薪水待遇，和一般職業相比也不算差了，但終究還是有不少球員一錄取了其他工作，就會選擇離開球隊。

隔年，運動協會總算結束一年集訓，以河野安通志為總教練，開始到日本各地（包括當時日本轄下的滿州、朝鮮半島地區）征戰。運動協會透過和早稻田等名校，以及各地知名的業餘隊伍交手，名聲逐步水漲船高，並曾和日本史上第二支職棒球隊「天勝野球團」交手，創下日本棒運史上的第一場「職棒比賽」。

但在1923年，日本發生關東大地震，造成超過十萬人傷亡、東京及周圍地區嚴重受創。除了球員無暇顧及球隊以外，作為根據地的芝浦球場也被政府徵收為賑災基地，歸還日遙遙無期。日本運動協會只好在1924年宣布解散。

不過就在同一年，河野等人受阪急電鐵社長小林一三邀請，到關西重建球隊，更名為「寶塚運動協會」。小林收買寶塚運動協會，是希望球隊能在各車站附近的球場打比賽，藉此刺激觀眾購買車票前去觀戰。寶塚運動協會因此活躍了好一陣子，實際上打的比賽數量還超過前身運動協會。然而1929年，日本遭遇到經濟恐慌，儘管寶塚運動協會想撐下去，但也因為其他業餘隊伍紛紛解散，導致找不到對手可以打。收入銳減之下，又再度走上解散的命運。

不少寶塚運動協會的球員，靠著運動協會課程上學來的技能，得以進入阪急企業工作。小林一三雖然也邀請河野擔任寶塚音樂學校校長，但河野沒有接受，選擇回到母校早稻田，擔任棒球隊的總務。然而，他與當時早稻田監督市岡忠男產生不和，雙方在多次衝突之下，身為後輩的市岡忠男離開了早稻田，改轉到讀賣新聞任職，埋下了伏筆。

讀賣新聞往後成立職棒球隊，並且組建現今的日職聯盟，市岡忠男便是核心人物之一。在1936年開打的最初七支球團裡，其中「名古屋軍」看上了河野的專業，邀請他擔任球隊總監督。河野接任之後，選擇放棄追求知名的業餘選手，改挑無名球員為主，再加以好好訓練的方式建軍。

不過，當時七球團的「名古屋軍」和「大東京軍」兩支隊伍，其實背後出資者都是新愛知新聞社（今「中日新聞社」）。母企業原本寄望兩支球隊夠拿出勢均力敵的表現拉抬聲勢，但當時名古屋軍的戰績明顯優於大東京軍。球團高層於是找來河野，質疑「為什麼大東京軍老是輸給名古屋軍呢」，暗示他應該在對上大東京軍時「稍微放水」一下，讓河野憤而請辭。

離開名古屋軍的河野，與之前一同打拚過的押川清與橋戶信三人再度聯手，並在小林一三、正力松太郎（讀賣新聞老闆）出資入股下，1937年創立了「後樂園金鷲（後楽園イーグルス）」隊。同時，河野當時已有固定經營主場的構想，因此以後樂園為主要基地，成立了相關集團管理。

不過，當時整體職棒圈卻還缺乏類似的概念。後來兩位出資者都將股份全權讓渡給河野，但同時也斷絕集團和球隊之間的關連，使得「後樂園金鷲」一下子就失去了後樂園球場的掌控權（在後樂園集團手上）。金鷲隊只得再找了「大日本麥酒」當出資者，去掉球隊名稱中的「後樂園」字樣。後來受到日本軍國政策影響，聯盟球團要求各球團名稱全面日文漢字化，「イーグルス」因此再改為「黑鷲軍」。

1940年，聯盟率軍到滿州地區比賽，由於河野過去在運動協會時期就曾到滿州比賽過，因此團長一職也由他擔任。這次的滿州行普遍獲得當地的好評，河野也和滿州球迷約定「明年會再來」。

之後，聯盟邀請河野擔任事務長。河野上任後，便開始規劃滿州比賽的計畫，但卻遭到市岡忠男的強烈反對。始終憎恨河野的市岡忠男，當時是讀賣巨人的運動部長，他的反對代表即使硬辦，巨人隊也很可能缺席，失去遠征的意義，因此只好放棄計畫。河野因此辭去了短暫的聯盟事務長職位，又回去帶黑鷲軍。

不過黑鷲軍自從成立以來，營運就一直處在赤字狀態。1942年，黑鷲軍再賣給了大和工作所（鐵工廠），改名為「大和軍」。但日本在二戰戰況持續惡化，大和軍終究撐不下去，河野便在1943年向聯盟申報解散。聯盟雖然一度提出「先暫停活動，不徹底解散」的折衷辦法，但河野沒有接受。

球隊解散後，河野幫球員們找尋其他賴以維生的工作，最後找上了「Diesel自動車工業（現在的『五十鈴汽車』）」。Diesel自動車高層喜歡棒球，於是接納了大和軍的選手們，河野則被派去當該企業旗下青年學校的教師。至於日本職棒，則在1944年球季結束後，正式停辦一般例行賽事。

1945年8月15日，日本昭和天皇發表「玉音放送」宣布戰敗。同時原先職棒聯盟的相關人士，很快就開始動員起來，打算重組聯盟。已經高齡61歲的河野安通志，也迫不及待地馬上辭去工作，召集原本大和軍的球員，打算成立「東京小熊隊（東京カッブス）」，並向聯盟遞交加盟申請。

聯盟認為東京小熊隊的加盟，實質就和大和軍回歸一樣，打算欣喜接受河野的請求。但就在和讀賣巨人商量時，再度遭到市岡忠男的阻撓。市岡堅持「大和軍早就解散了」，極力反對東京小熊隊的加盟請求。做事一向得看巨人臉色的聯盟，只好擱置此事。

1946年1月12日，還在等待申請結果出爐的河野突然在家中猝死，死因為腦溢血。聯盟到了22日，才正式發出拒絕的通知，因此河野到死為止，仍不知道此生最後一次組建職棒的夢想，早就被讀賣巨人從中作梗搓掉了。

1960年，河野安通志成為第二批獲選成為「野球殿堂」（類似日本的棒球名人堂）特別表彰者的成員。綜觀河野這一生，可說是一位對棒球有著極端熱衷與支持的人。然而痴迷於棒球、卻不諳商業行為的性格，多少讓他在捉摸職棒營運的過程中吃了不少苦頭。但在屢次挫敗之下，還能夠屢敗屢戰，一個人一生主持過三支（及一支化為泡影的隊伍）職棒球隊的組建，別說在日本，恐怕放眼世界棒壇也不多見，或許更映照出了在日本職棒發展的萌芽期，他對棒球的無可比擬的堅持與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