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那些旅行社不愛排的地方系列||瀨戶內國際藝術祭(22)-豊島:島廚房

上一篇我們大致上介紹了這個瀨戶內國際藝術祭中的風紀股長-豊島，究竟在加入這個小班級之前，過去所發生的事情與故事。接著，我們就要跟著大家一起登島，看看豊島在加入了瀨內國際藝術祭之後，有甚麼樣的改變呢?

2010年，第一回瀨戶內國際藝術祭舉辦時，沒有例外地由福武總一郎主揪，請來在大地藝術祭結識的北川富朗主導瀨戶內國際藝術祭的推行。此時，香川縣的前知事真鍋武紀先生(也就是之前代表政府，在2000年向豊島島民道歉的縣長)，也正在思考如何以文化、藝術等方式來振興地方的發展。由此可知，這裡跟大地藝術祭有一個非常不同的地方，就是在於一開始推動的時候，就已經結合了業者(財)、藝術領域專家(才)，以及政府單位(權)等三方面的資源，加上原本就有一定知名度的直島(名)作為基礎。因此，當時第一回為期105天的瀨戶內國際藝術祭中，北川富朗他們原本訂下30萬來訪人次的目標，不但在會期不到一半時(第49天)就達成了，最終會期結束後統計，瀨戶內國際藝術祭共為當地帶來了93萬參訪人次，是原訂目標的三倍。

由此可知，瀨戶內國際藝術祭從一開始推動的時候，就比大地藝術祭擁有了更多的資源，所以相較之下也比較容易達成目標；但相對地，也因為政府角色的參與，其實他們一開始是有點受到政治干擾的。當時北川富朗在第一回瀨戶內藝術祭中所打出的主題為「海的復權」，希望能透過這個活動，幫助這些過去在瀨戶內海上許多受到產業發展汙染、被大家遺忘的小島們，找回往日的自信，同時，跟大地藝術祭一樣，也希望透過活動的舉辦，可以找回那些年長島民們的笑容。

當時，參與活動的小島，包括了直島、豊島、女木島、男木島、小豆島、大島、犬島，以及高松港周辺等區域，其中每個島嶼都有屬於自己的特性與故事。然而，由於對豊島與大島造成傷害的人，正是主導這次活動的地方政府，雖然許多歷史都已經過去，但傷害卻依舊存在。所以據說香川縣政府曾經一度反對，將作為收容並隔離漢生病患的「大島」、與產廢事件的主角「豊島」，納入瀨戶內國際藝術祭的活動中(畢竟自己過去打小孩的歷史被拿出來講，總是很丟臉的)。還好，在北川富朗的堅持底下，這兩個島被保留了下來，他認為無論是甚麼樣的故事，他們都應該被納入，如此才能完整地呈現「海的復權」的概念。於是，兩者不僅從一開始就做為瀨戶內國際藝術祭的重要場域之一，直到現在，也都還是瀨戶內海上非常具代表性、且無可取代的存在。下面的內容開始，NANA濕婦會介紹幾個自己很喜歡的作品，雖然一直以來因為帶團的緣故，在豊島的停留時間非常有限，還沒辦法看完所有的作品，但如果你是第一次來到豊島，我想下面這幾個作品一定是你不會想錯過的。如果NANA濕婦將來有機會自己前往，並留下更多時間(甚至我還想在島上過一夜呢)看更多的作品時，一定會再補上心得與大家分享的。

(以下所分享的內容，多為NANA濕婦帶團時在巴士上，或是在行程中與旅伴們分享的內容筆記，多少會參雜許多NANA濕婦自己曾經在藝術祭活動中的體驗、感想與小故事。對於實際造訪過的朋友來說，以下的內容應該都是大家最難忘的回憶與體驗；而對於正在計畫想要前往的朋友來說，以下幾篇的內容則可能會有些暴雷處，請自行斟酌要了解到甚麼程度，希望對於你/妳在行程規劃時有所幫助；最後，如果你現在正在瀨戶內藝術祭的現場，則可以邀請你一邊聽一邊體驗喔~)

在上一篇的內容中，我們有提到豊島曾經因為產業廢棄物對環境造成汙染的緣故，因而造成許多人對於豊島出產的農、漁產品產生疑慮。照理來說，原本這應該是大家避而不提的禁忌話題，但北川富朗偏偏覺得在哪裡跌倒就該在哪裡爬起來!豊島上擁有其他島嶼所沒有的得天獨厚的資源，可以種植出這麼豐富的農產品，怎麼可以就這樣浪費了?因此，他便興起了以「食」與「藝術」作為豊島的主題之一，希望透過豊島在地的美味以及藝術的力量，拉近來訪者與島民們之間的距離，也讓大家透過「味覺」直接感受到豊島的美好。

於是，2009年，北川富朗先是邀請了廣島出身的建築師 安部良先生來到了豊島，兩人坐在兩顆柿子樹下聊著，北川先生說:「我想請你幫豊島設計出一個可以加深藝術祭與島民之間連結的建築」。此時，安部良先生環視了周遭一圈，看著附近島民在這裡話家常的畫面、還有身旁的兩顆柿子樹，突然靈機一動:「如果把這柿子樹的範圍擴張10倍怎麼樣?」，沒等北川先生說話，他又繼續講:「這棟老房子就像一個舞台一樣，島上的媽媽們則是舞台上的主角，來訪者坐在環繞著舞台的座位席上，便能看見媽媽們以豊島在地的食材，為大家製作料理、款待大家的模樣，這不就是最容易傳遞豊島文化的方式嗎?

於是，安部良先生除了著手將古民宅整修為開放式廚房之外，周遭的座位席更是以就地取材的方式，以當地隨手可得的建材(簡單的熱鍍鋅水管與燒杉板)，以及對環境友善的工法，依著原本地形的起伏(高低差約2.4公尺)，建成了環繞著古民宅長達19公尺的環形座位區。最有趣的是，安部良先生還刻意保留下當時給他靈感來源的那兩棵柿子樹，如果將來有機會造訪的話，可別忘了跟他們打聲招呼喔~

除了建築之外，島廚房內的餐食也不簡單，雖然島上不乏其他景色更好(可以賞海景)、或是更高級的餐廳的存在，反觀島廚房小小一間的，不但沒有特別的景色，反而常常人滿為患，需要等候許久才能入內用餐。但NANA濕婦還是會建議至少有一餐可以在這邊享用，我常常覺得「吃」這件事情是非常主觀的，所以有時在帶團的過程中，團員們總是會問我:「今天的午餐、晚餐好吃嗎?」，我總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那怕是米其林餐廳的料理也會有人覺得不OK，而某間在田野鄉間的無名小店卻有人覺得無比美味。再加上我自己對「吃」這件事其實不太在意(請直接向美食達人請益吧~)，反而，我是個對餐廳的「氛圍」、「建築」與「意義」比較有感覺的人。這也是為什麼島廚房是少數我想推薦給大家來用餐的餐廳之一。

豊島雖然跟直島同樣擁有豐沛的水資源，但兩者之間有一個很大的不同之處在於，豊島上只有柑仔店，沒有大型超市，所以島上的食材來源幾乎都是島民們自己種的或自己捕撈的，所以幾乎是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而這些食材也正是島民們引以為傲的來源之一。因此，北川富朗特別邀請了東京丸之內飯店(丸ノ内ホテル)的總料理長(主廚)山口仁八郎先生來到豊島，為島廚房的料理擔任監製的工作，希望藉由料理作為媒介，讓大家重新認識豊島，並告訴大家，豊島並非「垃圾之島」，而是「美食與藝術之島」。在島廚房裡，島上的媽媽們不僅提供自家種植的各式蔬果、自家捕撈的各式漁產，更是捲起袖子跟著主廚一起在舞台(廚房內)上用心為大家準備料理。因此，唯有在這裡，你才能看見豊島媽媽們揮汗如雨、用盡全力地表演著(準備料理)，也才能看見她們在為你端上料理時，那種發自於內心、充滿自信的笑容。這一刻，她們才是豊島的主角，我們不只是來品嘗料理，而是來看一場華麗的料理秀，透過「吃」的互動，除了可以品嘗到豊島的美味之外，我想更重要的是看見她們在走過產廢事件後，重新在舞台上拾回自信的那種感動。

有趣的是，這位從東京來的主廚，不僅僅是單向地把自己運來豊島，他同時也將豊島、甚至是瀨戶內海小島上的各種食材，運到了丸之內飯店的餐廳裡。由於之前在地震時曾因為築地市場的供貨不穩定，進而影響到餐廳的營運，因此，在奧運舉辦期間，他更建立起瀨戶內海食材直送的通路，除了讓他們在奧運期間可以免除食材供應短缺的問題，同時也讓世界各地的旅人能直接「吃」到瀨戶內海的美味。

除此之外，島廚房不僅僅是在藝術祭期間作為來訪者與島民們的互動橋樑，即使是在藝術祭結束之後，也都還是志工團隊小蝦隊與當地島民舉辦各式活動的重要據點之一。例如，從2014年開始，每個月都會固定在這裡舉辦「生日大會(島のお誕生会)」，邀請壽星的親友們、來到豊島的觀光客們、小蝦隊與島廚房的員工們一同為島上當月的壽星們慶生。此外，由於島上的獨居老人很多，所以島廚房也會專門為了他們固定舉辦「便當日(お弁当の日)」，為這些長者們準備美味的便當，外送到他們家裏去。就這樣，島廚房不單單只是個「廚房」，更是一個同時具備了藝術、表驗、社區交流等功能的空間。如此一個由建築逐漸影響到當地人生活的實例，也讓島廚房在2021年獲得了日本建築學會賞的肯定。

雖然這次的重點都放在豊島島廚房的媽媽們身上，但身為人稱日本阿北殺手的NANA濕婦，一定要來分享一下跟豊島北杯有關的趣事。話說早期在豊島上的餐廳資源還沒這麼多，島上安排的停留時間也不太足夠時，我們曾經訂了島外的便當，然後特別請巴士司機去幫我們領便當，再搭船特別幫我們送到島上給團員們享用，而享用便當的地點，也很克難地選在唐櫃漁港(豊島東北角)的港邊小屋裡。當時看著團員們克難地吃著便當，心想好像應該買個飲料讓大家搭配一下，於是便在港口旁找起了販賣機，司機也拿著空紙箱來幫忙。

此時，我看見小路旁有一間柑仔店，門口有兩位老北杯，一位坐著抽著菸、另一位則是側躺著，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在聊著天。我馬上衝過去問，我想要20幾瓶飲料，這裡有嗎?(我真的很不想投幣20幾次，所以直接跟柑仔店買比較快)此時北杯A站起身來，去架子上拿了十幾瓶，又轉過身去後台找了五、六瓶，東湊西湊地全堆到了我們準備的紙箱裡。算了一算，還差幾瓶，北杯B說，那沒辦法了，只好投外面的販賣機了。就這樣，總算湊齊我們要的數量，我問北杯:「這樣總共多少錢?」，此時，兩位北杯你看我，我看你，面有難色地無法回答我...。突然之間，北杯A好像想起了甚麼，跑到外面的販賣機看了一下價格，這才胡亂算起錢來。一旁的北杯B大笑地說:「哈哈哈哈~~~隨便啦~~~反正老闆不在家，隨便賣!」。我驚訝地問:「嗯?兩位不是老闆嗎?」，北杯A說:「不是啊~老闆不知道跑去哪裡溜搭了XD」，說完還拿了一瓶飲料塞給我說:「這瓶請妳!工作加油啊~」。頓時之間，我真的又想哭(感動地)又想笑，不知道老闆回來之後會不會抓狂XD。

後來，因為不再有這麼克難的用餐機會，我也一直沒再回到那間小商店去，現在看GOOGLE地圖，這間小店似乎變成了一間由老夫妻經營的章魚燒店，但令人懷念的是，那幾台販賣機依舊矗立在店前，希望哪天能再回去看看這兩位有趣的北杯。想分享這個小故事，主要是想跟大家說，其實我們常常以為自己是為了看作品而去，但很多時候，藝術祭讓人最感動的互動，多是發生在與作品無關的片刻中。有許多朋友往往為了追尋「蒐集」作品而緊張地趕場，彷彿沒把藝術祭護照蓋滿就對不起自己的機票一樣；但NANA濕婦反而認為，其實只要你起身、到了現場，就是在藝術祭中了，重點不是蓋了多少章，而是我們有沒有透過與島民們的互動過程，獲得永生難忘的回憶與感動，這也是我很喜歡去藝術祭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與你分享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