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用聽的之~podcast說書版
這次要來跟大家分享一個位於四國德島縣三好市的深山林內、正常人應該不太會想去,但讓我印象很深刻(所以還是任性想分享)的小村落-祖谷。雖然把這裡歸類於好久沒出現的「那些旅行社不愛排的地方系列」中,但其實更正確一點的形容應該是「就算旅行社想排也無法安排」的地方,因為這個地方真的超~~級偏僻,不僅附近沒有大型的旅宿,再加上可能有些人體質比較敏感,所以旅行社就會儘量減少安排這種不好操作、又容易有爭議的景點。
秘境 祖谷
其實當年(2017年),我也是誤打誤撞才進到這個小村落的,當時我規劃了一趟為期三個月的失戀之旅,從九州到北海道縱貫了日本一趟,專門挑了一些我將在工作時無法造訪、卻一直很想去的景點全部串聯起來,幻想可以把所有夢想清單都打勾勾之後再回台灣。當時的確去了不少怪地方,但沒想到的是,夢想清單其實是活的,後來還會陸續增加…(笑)。既然旅程定調為失戀之旅,加上去的點都還蠻冷門的,所以幾乎95%的點我都是獨自旅行,除非必要,都盡可能用最便宜的大眾運輸系統來移動;只要有guest house能住,就不會去住商旅,舉凡能省錢的地方就會省起來。於是,當旅程來到四國時,我看著一張網路上搜尋到的照片,照片裡有幾棟日式茅草屋古民家,散落在一片山坡上,雲霧繚繞中,這個彷彿垂直版白川鄉的地方叫做「落合集落」(但...我現在已經找不到當時看到的照片了),位置就在德島縣大家常常會去遊船的「大步危小步危」附近開車約45分鐘的地方。以前帶團來這裡的時候,就曾經注意到路邊常常會出現「秘境 祖谷」這個詞,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對於「秘境」、「限定」這種詞,超級沒有抵抗力的。深挖下去才知道,原來大步危小步危其實就算是「秘境 祖谷」的一部分,但嚴格來說,這裡算是比較多人造訪的秘境區,屬於西祖谷地區;而我想去的「落合集落」則是要再往山裡頭去的東祖谷地區,跟大家都聽過的白川鄉合掌村、宮崎縣的椎葉村一起被合稱為是日本三大秘境。有趣的是,這三大秘境的共通點就是,這裡都流傳著「平家落人」的傳說,也就是我們之前聊過的源平合戰中,最後被打敗的平家人、四散逃難後的落腳之地(難怪都是那些位於天涯海角、超難到達的地方)。然而,與大家熟知的、挨著溪谷而居的白川鄉合掌村不同,落合集落坐落於一片高低差高達390公尺的山坡上,當然,目前看到的古民家早已不是當年平家落人所建,但大多是從江戶中期~昭和初期所留下來的茅草屋,因此,落合集落在2005年也被選定為日本的國家重要傳統建築物群保存區。
延伸閱讀:平家落人
延伸閱讀:屋島之戰
查到上面的資料之後,我就忍不住開始幻想自己可以在這個集落中住上一晚的畫面,最初找到的住宿設施叫做「桃源郷祖谷の山里(註1)」(聽起來就好夢幻啊~)。這才知道,原來最早發現這裡的,居然是一個美國的東洋文化研究學者、作家Alex Arthur Kerr,他在50多年前(1971年-1973年)來日本留學的期間旅居日本各地,途中意外發現了祖谷這個地方,因為深受這裡原風景的吸引,之後更買下了這裡的茅草屋古民家,將其改為住宿設施,也開啟了其他老屋改造與保存活動的推動,範圍不限於祖谷地區,也擴及到日本其他地區(跟白川鄉、上高地好像,日本的美通常都是外國人先發現之後,日本人這才開始懂得珍惜,台灣是不是也是這樣呢?)。
預算有限、驚喜無限的失戀之旅
Alex在保留老屋魅力的同時,也兼顧了現代人對於住宿環境的舒適度要求(例如很重要的空調設施、沙發等),所以「桃源郷祖谷の山里」的住宿設施真的非常吸引我,但...這一切都在我看到了價格之後,就默默地放棄了。因為畢竟失戀之旅中的我,只有一個人獨行,若是單人住宿的話,一個晚上必須至少日幣35000以上(不含餐),由於經費真的不是很寬裕,再加上這裡的交通不便,取捨之下,我必須把錢拿去租車,才能走完這附近我想去的點。當我邊看著GOOGLE MAP邊思索著該怎麼辦的時候,看見山谷對面的「落合集落展望所」,心想:「對啊~我如果是想看到照片中的景象,其實不該住在村落裡,反而是要山谷到對面住才看得到吧?」。於是,這才發現了我最後的住宿地「民宿 祖谷八景(目前好像已經暫停營業了)」,這間民宿沒有刊登在任何的訂房網站上,只有簡單的網頁,上頭寫著「古民家、民宿、一晚含早晚餐,日幣3500/人(當然,這是當年的價格,而且當年也不限定至少要兩人以上才能入住)」,看到這裡我眼睛都亮了!我居然只要用1/10的價格,就可以住到古民家,而且還可以看到對面的落合集落,這不是很完美嗎?幸運的是,我實際打電話去預訂之後,還真的被我訂到了。
入住的當天,我提早抵達了大步危租車,老闆一直很擔心我要去的地方路很小,只有一線道,一邊是山壁、另一邊就是山谷了。因此,他教了我一招,以防他的車子掉到山谷裡(恩?所以不是擔心我的安危就對了)。他說萬一真的遇到需要會車的時候,妳就是停下來,然後無助地看著對方,對向車只要看到你的車牌,就知道你是外地人(車牌號碼前的五十音,如果是わ、れ開頭的話,就是租賃車牌),過沒多久,比較了解路況的當地人就會退到可以會車的地方讓妳過了XD(原來還有這個方法)。通過租車店老闆的拷問之後(其實我很想告訴他,在台灣開過車的人,只要不是雪地,其實在日本開車基本上都是沒問題的),我終於可以前往日本三大秘境祖谷了!
車子開在前往祖谷景點的小路上,遠遠地我看到路邊的電線桿旁架了一座梯子,梯子上有一個人,感覺像是要去修電線之類的。隨著我的車越開越近,直到與梯子錯身而過的時候,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心想:「那個人好像一直都在原地、沒有往上爬?」。我一邊想著、一邊繼續前進,接著,在一個彎道盡頭處,出現了一棟兩層樓高的獨棟小房子,二樓陽台處彷彿站著一個人正舉著手在跟我打招呼,但隨著車越開越近,他依舊沒有在動的跡象。其實從九州開始,一路上我都還蠻習慣一個人行動的,所以沒有想太多,無論到哪裡都還算玩得蠻放心與開心的;而去很多貓島的時候,即便島上一個人都沒有,我也蠻自在地自由走動。但這次我還真的不自覺得有點毛毛的。接下來,陸陸續續看到在路旁出現了好多不會動的假人,有些在公車亭等車、有些在路旁的小商店前聊天(但商店卻是關門沒在營業的)、有些在田裡工作、有些在倉庫旁忙碌著...,我這才意識到之前在網路上看過的一個假人村落,「該不會...就是這裡吧?我居然意外到了這個假人比真人還多的村落?」。

一路上看到的假人們/照片:NANA濕婦(2017)
失去茅草屋的古民宅
隨著天色逐漸變暗,我一邊帶著我的雞皮疙瘩大軍們、一邊繼續硬著頭皮往民宿開去,好不容易抵達民宿時,一對約40~50歲的夫妻(西岡夫婦)出來跟我打了招呼,一旁還有一直小狗猛對著我汪汪叫的,這時我才稍微放鬆了心情(呼~終於有活人出現了)。西岡夫婦招呼我往民宿裡移動,稍做整理之後,老闆娘負責幫我準備晚餐的期間,我便跟老闆開始聊了起來。西岡先生說,這棟房子已經有三百年的歷史了,是這一帶最年長的屋子。對面那間(他手指著對面村落超大間的房屋),就是現在你們在網路上看到一個晚上要30000多的新建老屋(所以是新建的?)總共有八戶,但裡面的裝潢全部都跟以前不一樣了,我們這裡才是原汁原味的呢(驕傲)。老闆說他是他們家的第20代,原本這棟老屋的屋頂,也是像合掌村一樣全部用茅草做的,但這裡不像合掌村一樣有政府的支援(畢竟人家是世界遺產),所以如果我們要自己換屋頂的話,至少得花個2500萬日幣。而且茅草屋頂的保存不易,在以前每天使用炕的狀態下,平均大概只要每50年左右換一次屋頂就好,但現代人生活不可能像以前一樣,都改用空調了,因此,在這樣沒有持續煙燻乾燥的狀態下,茅草屋頂的壽命縮短到大約每30年就得更換一次。很多人就是因為真的負擔不起這樣的成本,所以就乾脆將屋頂改為維護成本較低的金屬屋頂,我們這一棟也是,但裡面的裝潢、梁柱等等,都是以前留下來的喔!~說著說著,老闆就開始拿出一堆像是古銅鏡、頭盔、火箸...等傳家之寶給我看(我的天,這都是在歷史課本裡才看過的傢伙啊)。還好就在這個時候,料理已經端了上來,不然老闆可能會把他阿公也搬出來了!
與稻草人共度一夜
用餐期間,我們的話題慢慢轉移到我從進房之後,就一直很在意的一件事情上,「我看到民宿的緣側上坐了兩個假人,然後剛剛我來的路上,也一直看到假人,這裡該不會就是新聞上報導的那個假人村落『天空の村 カカシの里(天空的村落 稻草人之里)』吧?」我問。老闆說:「沒錯喔~這兩個假人是我的親戚,而假人村落就在附近,很值得去看看喔~」。不知道為什麼,聽完之後,突然覺得一陣涼風吹來...,接著,用餐到一半,我這才發現:「恩?其他來住宿的客人呢?」,此時西岡夫婦才笑說:「沒有其他人啊~我們一天只接待一組客人。」我回頭看看那個將近有一百張塌塌米大的空間,吞了一口口水說:「不會吧~這麼大的空間,只要拉門拉起來就能隔成好幾個空間了,明明還可以接很多組客人的呀?我一個人就算一組客人也太浪費空間了(其實我是想要有其他人來陪我>”<)」。老闆回我:「其實7年前,這裡原本是被拿來當我們家的倉庫使用,但他覺得就這樣讓屋子荒廢下去,實在是太可惜了,房子要有人住才會有人氣,於是才開始經營民宿。另外,在客人離開後,我們會請兩位打掃的婆婆來,每人每小時就要給她們1000日幣,讓她們有個打工的機會也不錯啊!如此一來,時常有人走動與打掃維護的話,屋子也能保留地更長久。」接著,西岡夫妻又說:「好了,不打擾妳了,妳慢慢享用,我們先回家了,有甚麼問題需要幫忙的話,可以打這個電話,我們就住在妳剛剛開車上來的三個彎下面,隨時都能上來的。」說完之後,雖然我還是笑著跟他們道聲晚安,但心裡一邊想像著老房子緣側旁的那兩個親戚,如果晚上站起來跟我聊天,的話,我可能會腿軟到沒有力氣打給老闆...。
老闆離開後,我開始回想剛剛的聊天內容,日本現在有許多鄉下地方的老屋,在少子化與都市集中現象的趨勢之下,代代相承的結果就是空屋數量越來越多,甚至還有許多所謂的「0円物件」(送地送屋),其實就是因為在日本,擁有老屋的成本高、而拆除老屋也要花上一大筆錢,所以乾脆選擇用「送」的還比較省錢省力(但其實承接0円物件時,也還須付許多手續費、稅金、整修老屋的費用等等,並非真正的0円就是了)。我這次住的這間老屋民宿,一晚含兩餐也才付了日幣3500,但老闆一次打掃就要給兩個婆婆各1000,剩下的1500剛好就是我的食材費,仔細算了一下,他們還真的甚麼都沒賺到。即便是如此,他們還是選擇用民宿經營的方式,在他們可負擔的範圍內,努力讓這間老屋續存下去,光是從這一點,就可以感受到他們對這棟老房子是非常有感情的,因此讓我印象非常深刻。這次為了寫這篇內容,我又上網查了一下,這間民宿大約在一年前已經停止營業(但官網仍可查詢到),詳細原因是甚麼我並不清楚,但由衷希望他們夫妻倆、小狗、老屋本身,以及他們的親戚(兩位假人)都能平安無事,並希望將來還能有再度開放住宿的一天。
~未完待續~
註1:桃源郷祖谷の山里
註2:民宿 祖谷八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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