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向犯下克己之罪的處刑人施以繁衍之刑的時候到了。」
在這純白的永晝世界中,一場災難正要開始。
她是名為裁決者的人,一直堅信著自己的一切、包括靈魂都是潔白的。
而故事從放浪的喧譁驚擾了株正要冒尖的芽開始。
而原野上孱弱的河像是氣若遊絲的人,懇求著美來將它潤澤。
她認為這片大地的癔病是漆黑的癔病,而她等的夢境是潔白的夢境,神明的藥引是鮮紅的藥引,這世界的不潔由她清滌。
她判決著規誡著仍虔信著,但凡良善之人必得安穩一生,因為她是純白的,只懲罰惡者。
縱然世界的天秤失衡了,她也仍記得在神的旨意之下白之外的顏色是不被允許的,是邪惡的。
雙子中以審視與裁決為職的她,總是如同為達到美而破壞大理石、鑿刻去多餘的廢料般,將地上不需要之人逐出陽光的庇護。
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她這麼相信著。
拋妻棄子者當被狂風撕裂。
偷雞摸狗者當與拳頭相伴。
背信棄義者當被千針扎透。
燒殺劫掠者當得碎屍萬段。
然而究竟是夜晚的牢門已被衝破,還是白晝之人轉而嚮往地下?
被排擠的人們蜂擁而至,乞求她的神力能幫助他們。
可是,就連被神賜予給她的琴和天秤都開始做出、令人不解的,濫竽充數的回答。
到底是怎麼回事?世界發生什麼事了?為何黑暗開始蔓延了?神也放棄他們了嗎?巨大的壓力降下,她的內心在不自覺下被沾汙。
人云亦云亦云失去邏輯,亦步亦趨的邁進溝渠,一個個都為秩序的坍塌爭先恐後的添磚加瓦。他們今天對著父親予取予求,到了明天就推倒母親的高塔。
世界在崩毀。
還活著的人們退無可退,抱著最後的期望來到她麾下,祈求她的救助。
她等的仇敵是潔白的仇敵,她等的正義是潔白的正義,她等的決心是潔白的決心,因此不容一絲陰翳存在。
她抵擋著、祈禱著、呼喊著、還站立著,直到最後一刻再無別的選擇為止。
她看著僅剩的人們,試圖再次執行放血淨化儀式拯救最後的虔誠塔民。然而從她心口所流出來的是污濁的灰,那抹不純的顏色。
她驚恐的睜大眼,看著灰色飛濺,在純白中蔓延開來。
展示神恩尚在那日,晴空萬里時她穿透她自己,看見了敗北殘垣一隅。
狂歡的街道卻散開她的模型,肆意傳播起名為灰死病的疾病。
而且這疾病還是因為她而出現。
她的妹妹走向她,眼神哀傷。
但她到底做錯什麼了?為何她給予的並非救贖,而是災難?
她深愛的、最後的、想拯救的全部在那一刻被她親手乾涸。
但她只恨侵蝕玷污了她夢境的罪惡的黑,那禁忌的顏色。
到底......是為什麼呢?
她倒下,視線變得模糊。
此時,有位盲眼的旅人被一座佝僂的塑像所絆倒,那塑像的面容摸上去與她之前撞上的路人相近。
「為什麼……是我……呢?」
塑像不甘地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眼中流出的不是清澈的淚,而是與地面上的泥漿一樣令人不快的東西。
為甚麼是她犯下這般無法挽回的罪刑?
「不,不是你。」
「從來便不是你。」
旅人極盡溫柔的為塑像合上了眼睛,向著更遠方飄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