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犯罪者,當瘋子,成為人群中的大多數,他們不得不承認自己基因裡的恐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他們的同類,不得不承認即使他們罵得再多,但人與人之間的基因百分之九十九相似,他們只是百分之一的不同,而很快,這百分之一的不同都要消失了。到那時,精神幹細胞才算去了對的地方,這個世界要治療的,不是那些患者,而是所謂的正常人。」
《瘋人說:17個來自精神病院的真實故事,在崩潰的人生與深藏的創傷中,尋找救贖和希望》,以一個不太會先試讀的讀者而言,這樣的書名很容易讓人以為,這是一部單純敘述精神疾病案例的寫實作品,希望藉由真實事件,拉近患者與大眾的距離。然而,在心理學碩士穆戈的筆下,真實案例經過包裝,產生了更大的後座力,進而成就了一本虛實交錯,結合精神病學、犯罪心理、社會議題與療癒效果的小說。
17個看似不相關的病例,卻在最後串成一幅巨大的社會改造計劃藍圖,它們就如同通往糖果屋的麵包屑,引領著讀者由淺至深,走進精神疾病與治療的世界,看見其中鮮為人知的困境與掙扎。從一開始如偵探小說般,藉由患者的症狀追溯最初的成因,到最後以極端的案例,呈現社會與精神疾病正面衝擊,所必須面對的電車難題、道德困境,《瘋人說》以康莊大道為始,一步步走向崎嶇難行、空氣稀薄的山頂,直至讀者不得不停下腳步、重拾呼吸,甚至只能爬行著抵達終點。
而包含必須強顏歡笑的「微笑抑鬱症」、因爲無法接受「不被喜歡也沒關係」而引發的心因性癱瘓、為了被愛而對追求優秀的執著,不論是其中的患者或是周邊的人物,都讓讀者更容易看清書腰所說的那句:「每個人都是潛在的精神病患」。包含「為什麼我必須有用,父母才會愛我呢?」、「世人對他人的痛苦是沒有想像力的」等語句,更屢屢重擊讀者的心靈。但最令人震撼的,或許還是其中對於心理治療極限的無奈控訴。
「哪怕我們將患者治療到和常人無異了,他們的心智和抗壓力最多也就是常人的水準,面對旁人的眼光,面對曾是患者的身分,面對關係的壓迫和畸形,依然會產生和常人一樣的應激反應,甚至是遠超的。我們都知道讓患者恢復到正常水準已經是不可能的,而任何應激反應又都會促使精神病的復發⋯⋯」
儘管為了達到戲劇性的效果,某些設定或許會讓人有點出戲,加上其中對於「為什麼」的追求,或許也會讓精神疾病的重點,過度集中在「治療」而非理解與接納,但《瘋人說》依舊是一部充滿衝擊性與感染力的作品,甚至會讓讀者不由自主地將自己投射在其中的角色當中。儘管並不是所有人都想當心理醫師,書中所說的「極致共感」更難以達成,甚至容易讓自己一起陷入深淵,但它的角色或許更接近於指出精神疾病患者與常人的相似性,讓「『患者』有朝一日能夠真正被送回『人類』這個大集合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