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氣味,伴隨它零散破碎的話語聲落在諾大的庭園內,似是演奏、似是歌唱、似是低語,如同盼著遠方故人歸來的女子般,時刻不斷變化著。
老師閉眼聽著雨聲,盤坐在房間榻榻米的中央,他眼前的一張矮桌上頭擺放著一整套完整散發著古香的茶具,其中的兩只茶杯裝滿了剛泡好的熱茶。
「她是我的親戚,我的家庭十分重男輕女,她又是養女,在親戚聚會上她總是會被當成話題被人隱晦或明示的去意有所指,我真的很討厭這樣,想幫她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學生十分激動地說完,一口氣把老師剛泡好的茶一飲而盡。
「好燙!」
他吞嚥後吐出了舌頭,像貓一般。
老師依舊不語,只是靜靜聽著一旁從拉門外不斷傳來的細雨聲,十分專注的神情都甚至讓人感覺他是不是睡著了?
學生用桌上的茶壺再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只是這次他先好好的把茶吹涼,才慢慢的就口啜飲。
「首先,你得先去詢問她的想法和感受,去知道她是不是想接受你的幫助,才去做打算。」
突然,老師微微睜開雙眼,同時捧起茶杯輕輕啜飲。
「我知道你有想幫助她的想法這很好,但少了實行的勇氣與了解問題本質的思想,這我實在很難讓你馬上學會。」
「我只能告訴你,關於我的主觀思想和做法,希望能給予你參考,最後該怎麼做還是你自己的選擇。」
「當你問過後,若是她根本並不在意那些,也並不需要你的幫助,那就再好不過了。」
「假如,她需要你的幫助,我認為你首先要做的是再去了解她想要什麼樣的幫助,並去單獨詢問那些親戚們的看法和思想。」
「處理多年的芥蒂和根深蒂固的思想必會有衝突,而我們必須在那之前試圖讓這些衝突降到最低。」
「若她想要的幫助是讓那些親戚能夠接納她,把她真正當成家庭的一份子看待。」
「那你就該先去讓那些親戚們去了解不同於亞洲的家庭觀念,給他們看關於國外家庭的一些報導或時事,養子這種事其實很常見。所謂的血緣其實有很好,沒有也不會是甚麼影響,所謂的「家人」情感若只於血緣,其實和沒有絲毫聯繫本質上並沒有不同。」
老師放下茶杯,輕吐一口氣,老師吐出的薄霧飄散在冰冷的空氣中,轉瞬即逝。
「老師,為什麼會說只有血緣的話,就跟沒有關聯一樣啊?」
學生不解,老師娓娓道來。
「有一名男子,他與母親相依為命。但卻時常遊手好閒,把母親當作提款機,絲毫不在意母親死活,直至母親因過勞去世,他也仍然沒有改變,最後露死街頭。」
「有一名男子,他與養父相依為命。他的養父在他長大後病了,但他並未拋下養父,而是努力供養父的一切支出。縱使養父對他說自己並不值得,他也依舊不離不棄,直至養父最後離開人世,他才回過頭去找尋屬於自己的人生。」
「或許你已經在這兩名不同人的人生中,看出我所說的情感連結並非只於血緣的關係是什麼意思了。」
「我認為所謂的「家人」便是你一生都會去珍視的存在,而對方也會將你視為相同的存在,並非是僅僅的血脈相連這麼簡單。」
「所以你可以去問你那些親戚,若是他們的孩子做了上述兩種不同的事情,他們的感想會是如何。」
「同時再問他們若是你想幫助的那個她,做了上述兩種不同的事情,他們的感想是不是相同。」
「若是相同,那所謂的血緣關係,其實到頭來根本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是否互相看重且珍視對方。」
「這不過是其中一種方式,你還有很多能讓他們醒悟的方法,你可以自己去尋找。盡量用旁敲側擊的問題去讓他們自行思考,而不是直接告訴他們真理,會是最好的。」
學生細細咀嚼著老師的話語,也在這期間喝了好幾杯茶,老師煮好的茶壺內容物已然全空。
「謝謝老師,話說這是什麼茶啊?還挺不錯喝的!」
「我並沒有做什麼值得你感謝的事情,茶的話-我想你會知道答案的……」
老師將杯中的最後一點茶一飲而盡,學生望著老師喝茶的動作,卻在一眨眼的下一秒後,映入他眼簾的卻是再熟悉不過的天花板。
「啊!什麼!?」
學生先是混亂,而後迅速起身一覽周圍的景象,是再熟悉不過的自家房間內。
「老師……?奇怪……是誰來著……」
學生皺著眉走下床,漸漸想不起老師的事情,只覺得自己好像和某個人有所對話過,卻只記得對話的內容……
「你得先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需要你的幫助,再去有所行動。」
那再熟悉不過的嗓音在他的腦內迴響,即使他不知道那是誰的話語,卻對其深信不疑。
「晚點去找她好了……」
學生在手機備忘錄上寫下了自己晚點的行程,便開始了更衣洗漱,準備出門……
而老師盤坐在那片落著細雨的庭院一旁的長廊上,單手托腮望著雨發楞。
在身穿和服的老師鬆垮的衣袖下露出的手臂上,那條黑色青筋微微鼓動著,像是充滿生命力的象徵;抑或是相反的存在。
老師只是輕輕皺眉,習慣性的接納了那般的痛楚,就像那樣的痛苦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一般。
「還有多長時間呢?……」
老師輕語,而那無人能知曉的輕語也自然地伴隨細雨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