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她，是為了保護她

她叫小麗，一頭長髮，扎著整齊的馬尾，額頭前有著不規則的瀏海。老師覺得小麗太「社會化」，明明才國小中年級，講話跟大人沒兩樣。在班上，常常可以看到她，一手插在腰上，一手指著同學，指揮大家做東做西。大家都說她很愛管人，同學們都被管到很煩，沒人想和她做朋友。小麗自己也有發現，大家開始漸漸的不理她。

有時候為吸引同學們的注意，會帶些新奇好玩的東西到學校，也會帶小點心和可愛貼紙來送同學。這些招數，剛開始還蠻有用的。下課時間，大家都會圍繞在她的座位旁邊。後來演變成，同學們開始會在上課時間偷吃點心和玩玩具。老師發現後，禁止大家帶零食和玩具到學校。她又回到一個人孤零零的日子。

有天上課，老師發現小麗怎麼都坐不住，屁股一直動來動去。原先老師以為小麗在搞怪，為吸引老師和大家的注意。老師有提醒小麗要坐好，怎知，小麗還是照樣一直動。下課休息時間，老師發現小麗走路的姿勢有點奇怪。老師把小麗叫來問：「怎麼了？有發生什麼事嗎？老師發現你今天上課很不專心，走路姿勢也有點奇怪。」小麗把頭瞥到一邊，看著門口說：「媽媽說不能說！」

雖然老師常常被小麗氣的半死，但因為知道小麗的家庭背景。其實，老師還滿擔心小麗的。老師之後接著說：「沒關係！媽媽說不能說，那老師自己來猜。你昨天做了一些事，然後被媽媽發現，結果被媽媽打了？」小麗低著頭，額頭上的瀏海蓋住眼睛。老師有發現，小麗眼眶泛紅，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小麗的媽媽，其實是繼母。有規定放學後，必須在四點二十分到家。昨天放學，難得有同學約小麗去公園玩鬼抓人。小麗玩得太開心，忘記時間，回到家已經是五點。小麗沒回家的那段時間，繼母像發瘋似的到處去找。繼母也被小麗的爸大罵了一頓，說她把小孩弄丟。小麗才一剛踏進門，繼母二話不說，就拿藤條往屁股猛力的抽，大腿也有被打到。

老師帶著心疼的口吻對小麗說：「你現在感覺很痛吧！昨天難得有同學約你一起玩。我想，你一定很開心。但，我也在想，你沒有準時到家，媽媽一定也很擔心。沒有按照規定準時到家，是你不對，但媽媽可以用不同的方法來教你和處罰你。我們需要找人來幫忙媽媽，讓媽媽學習不同管教你的方法。」

我第一次見到繼母的時候，繼母就大罵說：「你那麼會教，你來教！你知道這個孩子多難教嗎？從小，她爸就不管她，要不是我在管她教她，還真不知道她會變成什麼樣子！」繼母年紀約三十幾快四十歲，體重明顯過重。在走路和爬樓梯時，我在旁邊可以清楚聽到喘息聲，步伐也較為緩慢。撇開體重過重，她長得還真的蠻漂亮的。

繼母繼續說到：「下課放學，還不趕快回家！她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險嗎？尤其是公園，有很多怪叔叔、怪伯伯。到時候出事，我是要怎麼跟她爸交待。」我問到：「媽媽～剛才你講到公園時，特別激動。」繼母更激動的說：「小時候，爸媽工作忙，都不管小孩。放學，大家都有爸媽來接。就只有我，自己走路回家。」

突然間，我有一種感覺，繼母用第三者的角度，在講著自己的故事。繼母講話的口氣，開始有些轉變。好像很努力的，把埋藏在心底的故事，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她接著說：「經過公園的時候，有伯伯會找我玩遊戲。玩完遊戲後，伯伯會給我五十塊錢。還會交待我說，那是我們倆人之間的小秘密。那個遊戲，根本一點都不好玩。」

繼母曾經想過要跟爸媽說。但光用想的，她就知道會被罵，所以乾脆不說。而且伯伯又跟她說，那是倆人之間的小秘密。如果她真的說了，也沒有人會相信她。她想想，這倒是真的。每次她在講事情的時候，不是被罵胡說八道，就是被說是在說謊。為了不讓伯伯來找她玩，她開始有一個想法「吃胖一點，伯伯就會不喜歡我！」

她身高大約160公分左右，最胖的時候可以破百。同時覺得自己的身體很噁心，又無法克制的一直吃。只要心情不好，就會去大口大口的吞下雞排、珍珠奶茶、巧克力蛋糕、披薩。吃完後雖然會好過一點，罪惡感也同時存在。她會生氣自己，覺得自己爛透了，無法控制自己。身邊的人都不知道她發生什麼事，只覺得「她變了」。

繼母也覺得在「那件事」後，她變得很不一樣。原本活潑開朗好動的她，變得悶悶不樂，動不動就生氣爆炸。同學只是想叫她，在她背後拍一下。結果，轉身就給同學一拳。晚上睡覺，在夢裡，伯伯會來找她玩，讓她常常被嚇醒。沒睡好，只能利用上課時間補眠。她爸媽原本就沒什麼在管她，看她這樣，就更不想理她。沒有人救她。

繼母對我說：「我打她，是為了保護她。我要打到她記得，下次不會再犯。」我在想，在繼母心中，她多希望當年能夠有照顧她、保護她、關心她的大人。也許「那件事」就不會發生，也許「那件事」會被心思細膩的大人發現，也許她的創傷會被真誠關懷的大人給修復。因為沒有人救她，現在她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救那個「當年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