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打了勝仗回來,還帶回來一個懷了孕的女人,要娶她爲平妻。
甚至威脅我,她們母子若是出了什麼事,讓我陪葬。
我抬手就打了祁越一耳光:「是不是我深宅後院待久了,讓你忘了我的身份?」
「你想娶平妻,本郡主就休夫!」
祁越還想打回來,我直接把他兩胳膊給廢了!
1
祁越騎着馬凱旋歸京的時候,剛好撞上我回城的馬車。
我們倆一個坐在轎子裏,一個騎在馬上,遙遙相望。
最後還是祁越先下了馬。
他身後的馬車裏緩緩下來了一位年輕姑娘。
芙蓉面,柳葉眉,一身白衣,純純一朵嬌弱的小白蓮。
不過我的目光落在小白蓮隆起的肚子上。
祁越是三月份出征的,如今剛剛入秋。
看來是一走就搞上了啊。
我和祁越本來也沒有什麼感情,單純的聯姻。
祁家是武將世家,代代手握兵權,祁越又是這一代小輩中最出色的。
本來他和丞相家的嫡女兩情相悅,都要私定終身了。
開玩笑,一個武將世家,一個文臣之首,皇帝腦袋燒糊塗了纔會讓他們兩家結秦晉之好。
皇帝這纔想起來還有我這麼個無權無勢父母雙亡的郡主。
皇帝一道聖旨棒打了這對鴛鴦。
而我就是皇帝手中的那個棒
一來我沒有權勢,只有一個郡主的虛名,二來我身份尊貴,配祁越也算是綽綽有餘。
祁越對於我這個在他美好愛情裏橫插一腳的女人自然沒有什麼好臉色。
成親不久就自動請纓去了邊疆,原來是去打野味去了。
小白蓮躲在祁越身後,弱柳扶風的模樣,看得我都心疼了,更別說祁越了。
「祁哥哥,這便是姐姐嗎?」
祁越目光絲毫沒有躲閃,反而大言不慚道:「雪兒,你放心,有我在,定會護着你。」
我白了祁越一眼,慢吞吞的下了轎。
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位雪兒姑娘。
不愧是叫雪兒啊,一身白衣不染纖塵,不知道的還以爲給誰守孝呢,一張素淨小臉,乾淨得比我死了三天都白,渾身上下的飾品只有手上戴着一隻瑩潤的玉鐲。
看着有點眼熟。
奧,這不是祁家主母的家傳手鐲嗎。
祁越這個粗人,大字不識幾個,成天就會舞刀弄槍,喜歡的女子偏偏不是出口成章的才女,就是纖細出塵好像下一秒就要成仙的,果然人就是是缺啥愛啥。
但是很可惜,我和祁越是一類人。
我俗,我愛大紅色,最喜歡黃金。
要不是我的身份不能上戰場,我現在的軍銜應該比祁越高。
「姐姐。」小白蓮朝我盈盈一拜,身段軟得好像能掐出水來。
我還沒怎麼着呢,祁越便瞪着他那兩隻死魚眼盯着我,手已經護上了小白蓮的腰身。
「雪兒,你身子不方便,不必行禮。」
說完又衝着我道:「雪兒已經懷了我的骨肉,日後你們在府中便好好相處,雪兒的孩子若是出了什麼意外,我拿你是問。」
我翻了巨大的白眼。
戲臺還未搭好,你們這對渣男賤女便已經戲癮大發。
從剛纔到現在,我可還一句話都沒說過呢。
這倆人的腦補能力也太強了吧,一套流程行雲流水,好像在路上演練了好幾遍一樣。
我默默走回馬車,攥住轎簾,使勁一掀。
「亮個相吧,小寶貝。」
2
俗話說的好,撞衫不可怕,誰醜誰尷尬。
慕白塵從馬車裏下來,對着祁越行了個禮。
同樣的一身白衣,同樣的纖塵不染,渾身上下只有腰間掛着一塊瑩潤通透的玉佩。
巧了嘛這不是,這是我家女婿的傳家玉佩。
雖然是個男子,但是論氣質,論長相,怎麼看都勝過那朵小白蓮。
「白塵見過祁將軍。」
慕白塵說完便乖巧地退到了我身後。
祁越難以置信地看着我們倆,連小白蓮都忘了護着。
笑死,不會真的以爲只有你祁越能給人戴綠帽吧。
「你……你……」祁越指着我,被我氣到說不出話來。
本來今天是祁越班師回朝的日子,街上早就聚了不少人。
從剛纔小白蓮給我下馬威開始,周圍的人就開始喫起瓜來。
古往今來,哪個英雄沒有幾段風流韻事。
祁越帶着小白蓮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不就是想要在百姓面前脅迫我給她一個名分嗎。
我若是不應,便是小氣善妒,我若是應了,那就是噁心自己成全他們英雄美女的佳話。
算盤打得我在江南都聽到了。
但是我是誰,我堂堂南陽郡主,我父親是當年的狀元,我母親是長公主,還能任人揉圓搓扁了不成。
若不是我父母已經過世,就憑祁越,是萬萬高攀不上我的。
「祁越,我盛國有規定,男子可以納妾,王公貴女也可以納侍。我自會和雪兒妹妹好好相處,只不過白塵自小長在江南,對京城不熟,也要請你多多關照纔是。」
這話一出口,不可謂不叛逆,周遭的羣衆已經開始對我指指點點了。
這樣的場景我並不陌生,我十五歲時獨自帶兵,驅退了京城附近經常來犯的山匪。
當時的我滿心以爲自己回京城後會成爲人人讚頌的英雄。
可是現實令我大失所望,沒人讚頌我是如何英勇殺敵,擊退山匪的。
所有人只關心我的清白是否還在,甚至於是靠一些下流的手段和山匪達成了協議。
當時的我憤怒地想要把那些非議我的人全都殺了。
我的母親卻告訴我,身爲一個女子,在下定決心走上這條路時,就註定要承受比男子更多的非議。
所以現在的我對這些指點置若罔聞,挺直了腰桿和祁越對視。
也許是見我勢單力薄,慕白塵的手自袖子裏伸出來,輕輕攥住我的手。
在寬大袖子的掩映下,我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心,示意他我沒事。
這種程度的羞辱對我來說早就不算什麼了。
貴女可以納侍,還是我孃的母親,也就是太后立的規定,但是放眼整個盛國,敢納侍的貴女也寥寥無幾。我娘算一個,不過在遇到我爹之後也遣散了自己的後院,我如今也算一個。
「祁將軍,今日是你班師回朝的日子,我奉皇帝之命前來迎接,怎麼到了城門口便不走了?」
皇帝派來迎接的官員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想必也是站在人羣裏看完這場鬧劇纔出來吧。
若是慕白塵剛纔沒有從我的馬車裏出來,恐怕他也不會這麼早出來給祁越解圍。
因爲那時難堪的只有我一個人罷了。
我睨了一眼那人,連禮都懶得給他行,帶着慕白塵先走一步。
3
祁越得勝歸來,皇帝自然是要給他辦慶功宴的。
按理說我這個名正言順的將軍夫人自然是要出席的。
但是祁越根本就沒回將軍府,帶着小白蓮直接進了宮,等消息傳到我這的時候,席都開一半了。
前來送信的小太監戰戰兢兢請我進宮,生怕我一怒之下殃及池魚。
畢竟我成親之前的名聲不怎麼好聽。
我叫太監等着,隨後換了一身能保證自己豔壓全場的紅衣。
我生的美豔,隨我母親,旁人覺得豔俗的紅衣黃金,偏偏我就能壓住。
「白塵,隨我進宮吧。」
慕白塵幫我理好宮絛,衝我微微一笑:「南陽的請求,白塵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我被他這笑容幾乎閃到了眼睛。
一瞬間似乎有點明白爲啥祁越能被那小白蓮迷得團團轉了。
這誰能頂的住啊。
功宴進行到一半,祁越多喝了幾杯酒,正要跟皇帝討賞,好給小白蓮一個名分的時候,我帶着慕白塵過來砸場子了。
「皇帝舅舅,在宮裏開宴,竟然也不通知南陽一聲,南陽貿然前來討杯酒喝,舅舅不會不允吧。」
我一出場,剛纔還熱鬧的大殿瞬間鴉雀無聲,想來是被我的美麗閃瞎了眼。
我對我的出場很滿意。
見我進來,皇帝和祁越的臉上都浮現出一抹尷尬之色。
不過皇帝畢竟是皇帝,見我來了,立刻招呼我就坐:「怎麼會呢,南陽來得正好,今日祁將軍凱旋,也是你的好日子,快給郡主準備位置。」
「哈哈哈,剛剛祁將軍還在跟朕討賞,話還沒說完你便進來了,你和祁將軍本就是夫妻一體,你有什麼想要的也快和朕說一說。」
我莞爾一笑:「祁將軍剛纔定要是向皇帝舅舅給雪兒妹妹討個名分吧,這是喜事呀,剛好,南陽這裏也有件喜事想請舅舅成全,讓將軍府雙喜臨門豈不是更好。」
皇帝被我哄得哈哈大笑:「好個南陽丫頭,你倒是說說,是什麼是喜事。」
我舉起和慕白塵十指相握的手,道:「既然祁將軍和雪兒妹妹兩情相悅,想討個名分,南陽對白塵也一見傾心,皇帝舅舅也得給白塵一個名分呢。」
此話一出,我甚至都能聽到大廳裏的羣臣倒吸涼氣的聲音。
就連皇帝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祁越當着衆人被我下了面子,一時間臉色青白交加,惱羞成怒地瞪着我。
「這……南陽,你可還有別的請求?」
皇帝看上去並不打算同意我的要求。
我說:「皇上,南陽別無所求。」
「好,好,好。」
皇上一連三個好字,顯然是被我的不識抬舉惹惱了。
我迎着皇帝的怒火,道:「皇上,南陽的母親曾告訴南陽,遇到所愛之人,只有大膽追求才能不留遺憾。母親臨走前也囑託南陽,希望南陽此生能不留遺憾。」
我跪在地上,脊背卻挺得筆直。
這也是我娘告訴我的,膝蓋可以彎,但脊樑絕不能彎。
我擡出了我的母親,皇帝就算有滔天的怒火,也不能再把我如何。
畢竟當初他的皇位,也是靠我娘四處奔走拉攏勢力才坐上的。
他坐穩皇位後,也是靠我的母親鎮守邊疆,蠻夷纔不敢來犯。
我娘臨走前,特意囑託過皇帝,要好好待我,可我娘還沒走幾年,他便爲了自己屁股底下的龍椅能坐的久一點,便把我塞進了將軍府。
他對我有愧,因此不敢見我,我嫁人之後,甚少召我入宮。
我在祁家過得好不好,他從來沒有問過。
而這給外人的暗示就是,我這個郡主,已經失了寵。
見我提到我娘,皇帝的臉色果然變了,但還是氣惱我的忤逆。
「來人,宣旨。」
祁越的雪兒姑娘如願被賜了平妻的位置,可還沒高興一秒,慕白塵就成了我的夫,位同祁越。
要我說,我和祁越這婚事,還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4
小白蓮那張小白臉,扭曲得比白無常還猙獰。
祁越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我是郡主,是皇室中人,朝臣就算想議論,也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偷偷說。
祁越可就不一樣了。
尤其是那些早就看他不順眼的文臣,估計明天一早,我那皇帝舅舅的案頭,就能收到參他的奏摺了。
「既然如此,南陽便不打擾各位大人的興致了。」
說完,我便帶着慕白塵退了出去。
經過祁越和小白蓮身邊的時候,我衝着他們得意地揚了揚手中的聖旨。
「本郡主等你們回府之後喝我的喜酒。」
回府之後,下人已經在佈置新房了,那是祁越安排的,估計是想等着討到了聖旨就和自己的小白蓮好洞房花燭。
但是不好意思,今天也是我的好日子。
先到先得,這喜房,我就先徵用了。
看來祁越對這小白蓮是真的上了心,娶個平妻而已,準備的竟然比我倆大婚還要周全。
就連喜服都備好了一套。
我拿起男子的那套在慕白塵身上比劃,他和祁越的身高差不多,但是要比祁越瘦。
祁越雖然是個人渣,但是那一身肌肉還是實打實地在戰場上練出來的,慕白塵這樣的文人自然是比不了。
「嘖,太大了。」
我嫌棄地把那套喜服撇在一旁,對着慕白塵道:「新婚之夜,連套合適的喜服都沒給你準備,委屈你了。」
慕白塵只是笑了笑,攥住我的手:「能陪在枝枝身邊,我已經別無所求。」
我笑了笑,我大名沈青筠,封號南陽,枝枝是我的小名,只有我的父母祖父纔會喚我小名。
他偶然從我祖父口中聽得我這個小名後,便也一口一個枝枝地喚我。
江南多才子,慕白塵是我祖父最出色的學生,這番也是他主動請纓隨我回了京城。
我拿起桌上的合巹酒,一杯遞到慕白塵的面前。
我對上那雙燦若星河的漂亮眸子,道:「我只給你一次後悔的機會。」
慕白塵接過那杯酒,攬起我的手臂:「白塵九死不悔。」
說完便一飲而盡。
我同樣也一飲而盡。
我和慕白塵正準備睡下,便聽到門外的響動,隨後我的侍女秋葉說道:「郡主有吩咐,今晚是同侍君的新婚夜,無論是誰都不可打擾,即便是將軍也不行。」
「郡主已在偏院爲將軍和雪夫人備下了新房,請將軍移駕。」
祁越罵罵咧咧的聲音越來越遠,我忍不住在被子裏笑出聲來。
真的好喜歡他看不慣我又拿我沒辦法的樣子。
慕白塵自幼身體弱,小時候有個老道給他算過,要從小當成女孩來養,這樣索命的陰差才能被迷惑了去。
尤其是頭髮,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可剪斷
因此他的頭髮比一般的女子還要長,睡覺時怕纏在身上,所以就在腦後綁成了一條長長的麻花辮子。
我手中把玩着他的辮子,不知不覺間就睡着了。
隱隱約約,我感受到身旁的人似乎是起身做了什麼。
我只聽到牀頭的紅燭嗶啵了兩聲。
再一睜眼就已經是天亮了。
5
自母親去世後,我甚少能一覺睡到天亮,這一夜不知道爲何睡得格外安穩。
慕白塵已經起來了,正拿着一本書坐在窗前看得認真。
他依舊是一身白衣,長髮被一條綢帶綁起,髮尾還有些微微的卷。
見我醒了,他放下手中的書,過來服侍我起牀。
我笑道:「哪裏有丈夫服侍妻子起牀的道理,這些事叫侍女來做就好。」
慕白塵的耳廓微微一紅,可是理着我衣襟的手卻並未停下。
待我梳洗完畢,領着慕白塵去前廳喫早飯。
沒想到祁越和小白蓮早早地候在那了。
祁越的臉黑得好似要滴出墨來,小白蓮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
看來昨晚洞房花燭,過得並不怎麼樣啊。
見我們來了,小白蓮立刻上來行禮,道:「姐姐莫怪,雪兒昨日進府,按理來說,是要向姐姐敬茶的,這才一早過來叨擾。」
我眉頭一挑,這哪是叨擾啊,分明是來唱戲的。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慕白塵,坐到祁越旁邊的主位上,道:「那便敬吧。」
茶很快就端上來了,不過卻有兩杯茶。
小白蓮也愣了一下。
慕白塵上前拿起一杯茶,率先遞到祁越面前:「這杯茶,是白塵敬給祁將軍的。」
我在心裏要忍不住給慕白塵鼓掌了。
我看着猶猶豫豫的小白蓮道:「不是要給我敬茶嗎?」
小白蓮咬了咬脣,拿過另一杯茶,遞到我面前:「這杯茶,雪兒敬姐姐。」
我抱着雙臂挑釁一般地看着祁越,意思是,你不接,我也不接。
慕白塵再怎麼說也是個男人,舉杯茶又累不着,小白蓮可就不一樣了,本來就是個嬌弱的小白花,又帶着身子。
只是舉了一會,便搖搖欲墜了。
祁越終究還是心疼小白蓮,幾乎是從慕白塵手裏奪過來的那盞茶,一飲而盡,然後怒氣衝衝地看向我。
我命人接過小白蓮手裏的茶,吹了吹茶上的浮沫,慢悠悠地喝了兩口,這才從手上褪下來一隻鐲子,讓人遞給小白蓮。
「妹妹剛進府,自當是要盡力服侍將軍,不過妹妹現在帶着身子,最要緊的還是爲將軍誕下長子。」
小白蓮接過鐲子,便求助似地看向祁越。
我故作驚訝道:「呀,白塵進府第一日,將軍莫不是沒準備見面禮吧。這可就是將軍的不對了,白塵畢竟是皇帝下旨,我光明正大納進府裏的。將軍就算是再不滿,面子上的功夫也要做足纔是。」
祁越被我氣得臉色青紅交加,瞪着我咬牙道:「沈青筠,你不要太過分了。」
我繼續拱火:「祁將軍的肚量怎麼還不如我一個內宅婦人,你新婚剛過,便拋下發妻,是爲不仁,你揹着我在外面養外室,是爲不義。即便如此我也會善待雪兒妹妹和她的孩子,怎麼你的眼中就容不下一個白塵呢?」
「你放肆!」
祁越一掌拍在桌子上,上好的紫檀木桌瞬間便出現了裂紋。
我也不甘示弱,衝着門口喊道:「秋葉,備車進宮,看來祁將軍對昨天皇上的聖旨十分不滿啊!本郡主這就進宮請皇上收回成命。」
小白蓮可會看臉色,出聲道:「將軍,如果姐姐介意雪兒的身份,那雪兒爲奴爲婢都是願意的。」
祁越道:「雪兒,你不必委屈了自己,今日我便和這毒婦一起進宮,哪怕拼上我這一身軍功也要休了她!」
只不過他話音剛落,便聽慕白塵道:「白塵自知一屆白身,是萬萬配不上郡主的,白塵只願能常伴郡主左右,無名無份也甘之如飴。」
不就是裝深情嗎,誰不會啊,我立刻走到慕白塵身邊,握住他的手:「白塵,你不必自輕自賤,在我眼裏這莽夫是絕對比不上你的,我今日進宮,哪怕是不做郡主了,也要休了這廝。」
6
我們四個並排跪在皇帝的書房裏。
皇帝聽了我們的來意,氣得把手中的奏摺直接摔到我和祁越中間。
「胡鬧!」
「昨日不是你們一個個地求着朕下旨嗎?你們當朕是什麼,三歲小孩嗎?」
說完又指着桌上的一堆奏摺:「從早上到現在,你們知道朕收到了多少參你們的奏摺嗎?祁將軍,朕把郡主嫁給你,你就是這麼對待她的?你眼裏還有沒有朕這個皇上!」
皇帝的目光掃過跪在祁越身後的小白蓮,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嚇得小白蓮呼吸都粗了幾分。
「還有你!」皇帝又指向我,「朕把你嫁給將軍,是讓你協助將軍打理好家事,好讓祁將軍安心上戰場,你可倒好,直接把人後院給燒了,你瞅瞅你所作所爲,這世間有幾個女子如你一般輕浮放蕩!」
我翻了白眼,若是你把我放到邊關去,那邊境肯定比現在太平多了,幾個蠻子而已,還敢三番五次來挑釁我大業朝邊境。
老家都給你抄了。
只可惜了,這狗皇帝不敢。
狗皇帝說完看向我身後的慕白塵,慕白塵低着頭,皇帝看不到他的長相。
皇帝的目光看向慕白塵,問道,「你可是第一次進京?」
「回皇上,草民一直生活在江南,此番是第一次進京。」慕白塵的回答不卑不亢,挑不出一點錯來。
皇帝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又被我倆氣得不輕,把我和祁越罵了一頓趕回了將軍府。
將軍府分爲東西兩個院,中間有一座湖隔開。我和祁越以湖爲三八線,一人佔一個院子。
祁越:「哼。」
我:「呵。」
祁越和小白蓮不來噁心我,我也懶得搭理他倆,畢竟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不過小白蓮雖然不噁心我了,但是也沒少折騰。
她以祁越的名義在將軍府辦了好幾場宴會,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這府裏的女主人了。
京中的貴族們自然也是聽說了我和祁越的這場荒唐事,一個個巴不得過來湊湊熱鬧。
隔壁院子裏天天敲敲打打,襯得我們這邊悽悽慘慘。
慕白塵的身子本就不好,入了秋之後更是斷斷續續地生着病,在屋子裏悶了快半個月,今日被我拉出來在花園裏逛逛。
我倚在湖邊的欄杆上餵魚,慕白塵便安靜地坐在一旁看書。隔壁傳來咿呀呀呀的唱戲聲,我把最後一顆魚食丟進湖裏。
「跟着我在這邊冷冷清清的,不會覺得無聊吧。」我問道。
慕白塵放下書,視線飄到湖的對面,搖搖頭。
「陪在枝枝身邊就夠了。」
我笑了笑,目光瞥到對面門廊處的一片衣角。
「白塵,我想一邊喫栗子糕一邊餵魚。」
「好。」
慕白塵說完便去取栗子糕。
果然,他前腳剛走,後腳小白蓮就過來了。
「姐姐,將軍吩咐雪兒辦了場宴席,想讓雪兒和京中的夫人們認識一下。雪兒比不得姐姐身份尊貴,禮數上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所以想來邀請姐姐前去,也順便指導一二。」
我不說話,靜靜地看着小白蓮表演。
「姐姐,我並沒有和你爭將軍的意思,只是我現在懷了將軍的孩子,將軍這纔多關心了我一二。」
說完,她便自作親暱地拉住了我的手。
我挑了挑眉:「所以呢?」
小白蓮見我不生氣,一時也有點着急,把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姐姐,你摸摸看,孩子最近動的厲害呢。」
我抽回手,尋思着時間也差不多了,怎麼羣演還沒到位。
這戲有點無聊了。
見我始終無動於衷,一副懶得搭理她的樣子,小白蓮索性一咬牙,不裝了:「你以爲你是郡主就了不起嗎?將軍已經同我說了,只要我誕下長子,整個將軍府就都歸我管了。」
門廊那邊終於傳來了腳步聲,我心中一喜,終於要來了。
「將軍,雪夫人剛剛去請郡主,結果郡主不依不饒,非要夫人下跪才肯過來,夫人身體不好又有身孕,求您救救夫人吧。」
小白蓮聽到聲音,立刻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姐姐,是雪兒對不起你。」
說完就要往湖裏躍。
可惜了,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妹妹這是做什麼,你還帶着身子怎麼能跪我呢。」
侍女已經帶着祁越和一衆賓客過了門廊,小白蓮被我死死拉着根本動不了,急得一張小臉都扭曲了。
這時,剛過門廊的祁越正好撞上端着栗子糕過來的慕白塵。
祁越已經遠遠地看到我和小白蓮在這邊,又撞上了慕白塵,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什麼。
祁越一把打翻了慕白塵手中的栗子糕。
「撲通!」
「有人落水啦!」
我一把甩開小白蓮,快步衝到祁越面前,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隨後衝着身後不知所措的侍衛喊道:「愣着幹什麼!還不快救人!白塵若是出了什麼事,你們全都給我陪葬!」
一時間,不僅小白蓮和祁越愣住了,就連被叫來看熱鬧的一衆賓客也都愣住了。
慕白塵很快被侍衛救了上來,我把他摟在懷裏,已經深秋了,湖水冷得刺骨,慕白塵整個人都凍得發抖,一張臉蒼白得像張紙一樣。
「枝枝……栗子糕……」
我攥住他冷得發抖的手:「栗子糕下次再喫。」
慕白塵向我扯出了一個笑容,捏了捏我的手心,我這纔想起我該說臺詞了。
我扭頭向着祁越,雙眼通紅:「祁越!你從外面隨便帶女人回來,我已經忍了,白塵向來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還要怎麼樣!身爲將軍你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嗎?」
祁越從剛纔愣到了現在,本該他說的詞現在從我口中說了出來。
祁越啞口無言的樣子被我收入眼底,怎麼樣,本該捅向我的刀子捅在了自己身上,這滋味不太好受吧。
這招雖然陰了點,但是作用在祁越身上對他的傷害卻不大,頂多讓人笑話他兩句,等他打了下一場勝仗,又是一條好漢。
若是今日被推下河的是小白蓮,那我就坐實了惡毒善妒的名聲。
皇帝本就忌憚祁家,若是今日因爲我小白蓮的孩子掉了,那我這個郡主之位保得住保不住都不好說。
老天可真是不公平啊。
賓客們今天看了場好戲心滿意足地走了。
我扶着慕白塵回了房,府醫很快被請了過來。慕白塵躺在牀上,府醫正在爲他把脈。
我這才發現,原來是我的手抖得厲害。
我冷冷掃過身後的祁越和小白蓮。
小白蓮被我的目光嚇到,往祁越的懷裏縮了縮。
「今日若是白塵出了什麼事,我沈青筠就算是拼上這個郡主的位置不要,也要去皇上面前討個說法。」
「沈青筠你不要太過分,我根本就沒碰他!一個大男人玩這後宅婦人才會用的陰招,簡直無恥!」
「啪!」
我又給了祁越一巴掌。
他剛剛被我打過的那半張臉還腫着,如今另一半也被我打腫了。
「後宅陰私,祁將軍也敢說這話,如果今天掉下去的不是白塵,是你的雪兒,你還會相信我根本就沒碰過她嗎?」
「哦,也對,雪兒姑娘自然是不敢自己做陷害郡主的事情,想必行事前也會報給將軍。」
「你!」
被我戳中的祁越惱羞成怒,伸手過來也想打我,但是手剛伸到半空,就被我死死抓住。
「啊!」
祁越一聲慘叫,手腕便軟軟地垂了下來。
我甩開他的手,向着小白蓮道:「把你家將軍扶回去好好養着,明天我自會進宮見聖,有什麼話,留到皇帝面前說也不遲。」
祁越頂着一張腫臉瞪着我,看上去滑稽得不得了。
小白蓮懾於我的威嚴,一句話也不敢說,扶着祁越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慕白塵的情況不太好。
府醫把過脈之後也搖搖頭,說他是孃胎裏帶來的病,身子一直不好,又受了冷,估計不太好恢復。
送走了府醫,我坐在慕白塵的牀前。
我幫他理了理額前的亂髮,他從剛剛便發起了燒,此時正昏迷着。
我看着他蒼白的臉,也許我不該帶他來京城的,他應該只在江南做他風光霽月的白塵公子纔是。
何苦和我來趟這趟混水。
我得承認,慕白塵,我後悔了。
7
慕白塵燒了一個晚上,我就陪着他折騰了一晚上。
天將將明時,他的燒終於退了。
我喚來秋葉爲我梳妝更衣,秋葉進來的時候被我嚇了一跳。
熬了一整晚,我的臉色難看的嚇人,她給我臉上蓋了厚厚的一層粉才勉強遮住我的疲態。
慕白塵還在睡着,不過總算是不燒了。
我吩咐秋葉照顧好他,便獨自進了宮。
我在皇帝的書房門外跪了整整兩個時辰,他才終於肯召我進去。
起身時我的膝蓋一軟,旁邊的宮女想要過來扶我,被我揮退。
我一瘸一拐地走進書房,皇帝面色不善。
他把一份奏摺甩到我面前。
「南陽,朕實在是太慣着你了!」
看來昨天將軍府裏發生的事一早就被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裏。
我深吸一口氣,瞬間紅了眼眶。
「舅舅,原來您就是這麼看南陽的嗎?」
「舅舅。」我向前膝行兩步,蹭到他的案前,「若是今日,跪在你面前的是祁越,他向您控訴我害了他的孩子,您信他還是信我?」
「若是沒有白塵,今日您想要怎麼處置南陽呢?」
皇帝被我這兩句話問得啞口無言,想說的話也被嚥進了肚子裏,但身爲天子的威嚴,讓他還是要訓我兩句。
「南陽,你是郡主,就算有再大的錯,舅舅又能把你如何?」
言下之意就是我不該反擊,我就應該忍着。
可是我憑什麼要忍!
當年先皇下詔,皇位繼承人分明是我的母親!
究竟是有多廢物的皇子,纔會讓先皇在有男性繼承人的情況下,選定了我的母親繼承大統。
我的祖父,當年的帝師,親自看着先皇寫下這份遺詔。
先帝駕崩前幾日,還是皇子的當今天子軟禁了所有太醫,帶人擁兵圍住了先皇的寢宮。
這狗皇帝沒有別的本事,就會偷家。
當時各方勢力尚不穩定,我母親爲了安撫各部四處奔波,若不是這個廢物拖後腿,趁我母親不在京城,急不可耐地逼了宮,在他坐上皇位之後只得匆匆遠赴邊疆替他擦屁股。
爲了保住我父母的性命,祖父只好將真正的詔書藏了起來,並僞造了一份立他爲帝的詔書,待到他登基之後便辭官回鄉。
若不是此次回江南探親,可能我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些真相。
而我的母親,至死都在爲這個人奔波。
時至今日,我實在很難對這個坐在高位上的男人產生任何敬畏。
他奪走了本屬於我母親的人生。
而只要我還活在這世上一天,就會一直提醒他,他只是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小偷。
原來,從始至終,他只想要我死。
我的後背滲出了一層冷汗,但是已經走到這一步,我別無選擇。
他害死了我的父母,對我心中有愧。
但是他又懼怕我,畢竟我是我母親一手帶大的,十五歲就能帶兵剿匪。
我父母去世後,祖父本來想帶我回江南,但是皇帝以唯一的親人不在身側,難免憂心爲由,將我留在了京城。
這分明是把我留在京城作人質,來威脅我的祖父。
每年我的祖父都會給我祕密寄來一封家書,上面永遠都是四個字:藏拙,養晦。
皇帝現在還不能殺我,畢竟他一向軟弱,政績沒做出來幾個,再把當初爲了他鞠躬盡瘁的長姐的遺孤殺了,那他就更留不下什麼好名聲了。
畢竟我娘走了纔沒有三年,邊境的那些蠻子就又開始蠢蠢欲動了,經常騷擾我邊境的百姓。
而他深知自己沒有我母親那種魄力,短短三年已經送過去不下五個和親公主。
他自己本身子嗣單薄,繼位這麼多年來竟然沒有誕下一個皇嗣。
因此送過去的和親公主大多數是官員權貴們的女兒。
朝堂之上本就多有不滿,而祁越又是他這一代人裏最能打的。
他不敢得罪祁越,但是也不能把我怎麼樣。
因此我在書房這一場哭訴的結果就是各打五十大板。
我禁足一個月,祁越罰俸半年,當然,他手中的兵權也被收了個七七八八的。
8
祁越第二天上朝,得知自己的兵權被收,臉都氣歪了。
剛一回府就要找我算賬。
我撇了一眼他打着石膏的右手,嗤笑一聲:「將軍若是想要兩隻手都廢了,儘管來試試。」
我吹了吹面前紙上沒幹的墨跡。
「將軍若是閒着沒事做,也像我一樣抄抄佛經,戰場上戾氣太重,多抄抄去去晦氣。」
祁越不可思議地看着我,好像在驚訝這世間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秋葉,送客。」
待祁越走後,我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對着在案前奮筆疾書的慕白塵道:「別抄了,皇帝罰了我一百遍呢,你要抄到什麼時候去,身子剛好就別再折騰了。」
慕白塵放下手中的狼毫,手握成拳抵在脣邊輕咳了兩聲,隨後笑道:「枝枝是在心疼我嗎?」
我做作地走到他身邊,握起他的手:「是啊,你瞧你這手都寫得紅了,我該多心疼呀。」
慕白塵蒼白的臉上浮現出紅暈,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去。
我不要臉地湊上前:「怎麼,害羞了?你都是我明媒正娶進來的,爲了你我可成了史上第一個寵侍滅夫的郡主。那幫史官早就看我不順眼了,不知道要怎麼編排我。」
「郡主很在乎世人的的評價嗎?」
慕白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攬住了我的腰,一隻手放在我的發頂輕輕給我順着頭髮。
我聳聳肩,「我在意個屁,我要是在意我就不是沈青筠。」
慕白塵笑了笑,沒再說話。
祁越和小白蓮經過這一遭是徹底安分下來了。畢竟他倆拿捏不住我,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不過最近京城裏開始流傳一個話本。
主角就是我本人,南陽郡主沈青筠。
我以爲是哪個好事者寫來編排我的,就讓秋葉給我買了一本。
我翻開一看,愣住了,這是我的哪個狂熱粉絲寫的偶像小傳。
話本里的我是天之嬌女,英勇無雙,從我小時候勇揍紈絝,再到我十五歲帶兵剿匪,幾乎就是我本人的一部生平傳記。
而且這話本圖文並茂,言語簡練,即便是不識字的婦孺小孩都能看懂。
難怪一下子就在京城傳開了。
然而我本人傳奇且壯烈的傳記戛然而止在我成親的那一年,書裏的內容只寫到我嫁給祁越,哦,甚至連祁越的名字都沒出現就結束了。
我覺得有點可惜,於是決定找作者本人談談心。
我拿着話本推開慕白塵的房門,我抽走他手裏的書,把話本重新塞給他。
「怎麼到我成親那一年就不繼續寫了?」
慕白塵不看手中的話本,只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正了正神色,好在秋葉的通報聲打斷了我的尷尬。
「郡主,雪夫人求見。」
小白蓮?她找我做什麼?
日子過得太舒心了?
不管怎麼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讓秋葉把人請進來。
小白蓮一進來,撲通一下就給我跪下了。
「姐姐,求求您救救雪兒!」
小白蓮的臉上還帶着一個清晰的掌印,一看就是祁越那個人渣打的。
我雖然不怎麼待見小白蓮,但是祁越竟然連孕婦都打,實在是太過分。
我生氣歸生氣,但是他們倆的事我是一點都不想管,於是便說道:「這是你和祁將軍的事,我可管不了。」
小白蓮一聽,一張小臉瞬間就沒了血色,如同死灰一般。
隨後她便哐哐哐地給我嗑起了頭。
力道之大好像要把我這地板砸爛。
「求郡主救救雪兒肚子裏的孩子,郡主,雪兒自知對不起您,但是孩子是無辜的,只要孩子能平安出生,雪兒願意將孩子養到您名下,雪兒自願出家,從此常伴青燈古佛。」
我對小白蓮肚子裏的孩子真沒什麼興趣,但是看她的表情實在不像作假,再說了我也沒有什麼爲難孕婦的毛病,趕緊讓人扶着她坐好。
「說說吧,怎麼回事。」
小白蓮瞥了一眼站在我身邊的慕白塵,有些欲言又止。
我道:「白塵是我的人,你有什麼話說就是了。」
小白蓮平復了下情緒,這才娓娓道來。
小白蓮姓江,全名江映雪。
江這個姓,可不多見。
因爲五年前新皇登基,京城江家滿門抄斬,所有女眷全部流放,這麼說吧,當時的京城,連條姓江的狗都沒有。
原因無他,謀反。
至於是真謀反還是假謀反,誰會在意這種事的真相呢。
「所以,祁越知道了你的身份,要殺了你?」
「是。」
小白蓮唯唯諾諾道。
「那祁越是怎麼知道你的身份的?你在邊疆又是怎麼與他相識的。」
「我們全族流放到邊疆,許多老弱婦孺都死在了路上,唯有我的母親告訴我,我們江家是被冤枉的,叫我一定要回到京城,爲我江家沉冤昭雪。」
「可是我一個柔弱女眷,又如何能做到。」
「後來不知道爲何,母親突然找到了一戶農家,讓我僞造成他們家的女兒,從那之後江家的江映雪就死了,而我也洗白了身份成了農女。」
後來的故事就很老套了,江映雪救了祁越,兩人相愛,而她也藉機重返了京城。
我嘆了一口氣,道:「那你回京城可有想過要給你江家報仇?」
江映雪搖了搖頭說:「祁將軍一開始待我極好,我也懷了他的孩子,我便想着,若是回到京城能同將軍好好過日子,那就忘掉前塵往事,不再去想復仇的事。」
我咂咂嘴,同身旁的慕白塵小聲說道:「嘖嘖嘖。戀愛腦害人。」
慕白塵安靜地陪在我身邊,任由我攥着他的手把玩。
江映雪顯然聽到了我的話,整個身子頓時一振,隨後又哭了起來。
「將軍前幾日怒氣衝衝地回府,一下子就說出來我的身份,若不是顧念我的孩子,恐怕現在我已經……今日我是趁着將軍不在,才偷偷跑出來。」
「郡主,從前種種是我的不對,您大人有大量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我嘆了一口氣,其實我根本沒把江映雪放在心上過,我知道她那些招數大多都是在祁越的指示下才做的,說白了,她也是受害者。
我看着江映雪哭的梨花帶雨的小臉,我發現這是我第一次正視這個女人。
她長得實在是太眼熟了,像極了祁越那個被我棒打了的鴛鴦。
丞相府的嫡小姐。
祁越不是有一個差點就成了的青梅竹馬嗎,結果被皇帝硬生生拆散。
合着還是舊情未了,還給自己找了個替身啊。
不過這個殘酷的現實我就不打算告訴江映雪了,畢竟她已經足夠可憐了。
我向她保證會保下她和她的孩子,然後讓秋葉送她回去好生照看着。
正好也到了檢驗一下手底下的人的時候了,我喚來手下,讓他們去查祁越最近都和誰見過面。
手下辦事效率很快,祁越這幾天去了哪,見了誰,做了什麼,都被詳細地彙報給了我。
果然祁越最近頻繁見過的人裏就有他的青梅竹馬,柳盈盈。
看來江映雪的真實身份也應該是她查出來的。
9
我冷哼一聲,我當然不會天真的只認爲是這兩個人舊情未了。
這可是丞相府的嫡女,又沒有什麼惡疾,怎麼可能會把自家女兒留成老姑娘呢。
若說丞相府和他們祁家沒有勾結,我是萬萬不信的。
之前我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不過這次回江南探親,祖父將母親的信物給了我。
憑着這信物,我聯繫到了母親當年的舊部。
有了人手自然就好辦了。
我命人緊盯着祁越和丞相府,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向我彙報。
做完這些我尋思着要去皇帝那裏找個理由把母親舊部抬到明面上來。
母親的舊部就是她自己養的一支私兵,母親死後就被遣散了,這麼多年一直都在私底下動作。
如今他們跟着我來了京城,總不能還繼續這樣藏在暗處。
見我思索得入神,慕白塵問道:「枝枝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我伸手繞上他一縷長髮,道:「只是在苦惱不知道如何安排母親的舊部。」
慕白塵笑了笑,繞到我身前,說:「聽聞南陽郡主英勇無雙,十五歲時便帶兵剿滅了京城周遭的山匪。」
我聞言大笑一聲,起身捏了捏他的臉:「阿塵還真是我的賢內助。」
沒過多久,京城附近突然多了一夥佔山爲王的山匪。
這消息傳到皇帝面前時自然是鬧得人心惶惶,可是若說這夥山匪,倒也沒做什麼壞事,只是佔了個山頭,既不燒殺,也不搶掠。
皇帝本來就是個慫包蛋,既然這山匪沒做什麼壞事,他也就放任不管了。
祁越幾次請旨要帶兵剿匪,都被皇帝駁回來了。
不知何時,京城中又流傳出一則傳言,說是因爲山匪畏懼京中的南陽郡主,這才一直安分守己。
畢竟我十五歲帶兵剿匪的威名在外,一時間倒還真的有不少百姓信了。
而這時我本人正在府中聽手下彙報消息。
汪卻一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現在爲了方便辦事,僞裝成我府外商鋪的管事。
這人的本事不小,而且身上有一股狠勁。短短一個月就把丞相府和祁家的底細都摸了個一乾二淨。
我看着紙上的消息,他們的胃口還挺大,也不怕把自己撐死。
正當我把手中的信紙一一燒掉的時候,江映雪的貼身侍女突然急急跑過來,撲通一下跪在我面前。
「求求郡主救救我主子吧,主子今日生產,祁將軍他不肯請府醫過來,這是想要活活熬死我們主子呀。」
我眉頭微皺,祁越這廝,竟然這麼早就下手了。
於是我對汪卻一吩咐道:「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宮中請太醫,就說是本郡主身體不適,回來之後直接去西院。」
汪卻一得了我的吩咐一刻不敢耽擱去請太醫。我帶着侍女和侍衛直接闖進了西院。
剛一進去就聽到了江映雪的慘叫聲。
西院的侍女跪了一地,而祁越就坐在院子裏。
這個畜生不如的東西!
祁越顯然沒想到我會管他的事,看到我還頗有些詫異。
我二話沒說直接趁他不備卸了他一條胳膊,祁越慘叫一聲,隨後我的侍衛便將他制住,我不顧門口幾個婆子的阻攔直接衝進了江映雪的產房。
江映雪見我來了,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一抹笑容。
「郡主……」
「別說話,保留體力。「我在她嘴裏塞了一塊參片。
「郡主……保孩子……孩子姓江……給我江家沉冤昭雪……」
江映雪幾乎是從嘴裏擠出來這句話,整個人似是要被汗水浸透了。
我攥住她的一隻手說:「太醫馬上就來了,我說會保你,你和孩子都會沒事的,現在攥着我的手用力。」
「啊!」
伴隨着江映雪一聲淒厲的慘叫,我沒想到看似柔弱的小白花竟然有這麼大的力氣,我覺得我的整個胳膊都快要被她捏斷了。
汪卻一的效率很快,太醫幾乎是被他扛進府裏的。
好在江映雪的這一胎保的還不錯,太醫來了之後很快便順利地產出了一個女嬰。
江映雪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虛弱地看着孩子被我抱在懷裏。
「郡主,救命之恩,江映雪無以爲報,這個孩子,以後就爲郡主所用……」
我輕笑一聲:「你這算盤倒是打得好,讓我白白替你養孩子。」
而在江映雪說話之時,站在我身後的汪卻一突然猛地抬起頭來,直直地盯着躺在牀上的江映雪。
「雪兒……」
聽到有人喚她,江映雪這纔看到一直站在我身後的汪卻一,淚水瞬間糊滿了她的眼眶:「阿兄……」
汪卻一,汪卻一,可不就是個江字。
我抱着孩子去了外間,裏面留給她們兄妹二人敘舊。
慕白塵不知道什麼時候等在外面,當時他還正在午睡,我就沒叫人吵他。
我看了眼外面的天,已經漆黑了。
慕白塵看不下去我抱着孩子笨拙的模樣,過來把孩子接到自己懷裏。
我看着他嫺熟地哄孩子技術,不由得咂嘴:「看你這麼熟練,你不會揹着我在外面有孩子了吧。」
慕白塵的耳朵瞬間紅了一半,小聲反駁道:「絕對沒有。」
10
沒過多久,汪卻一便從裏間出來了。
看上去像是剛哭過了一場。
慕白塵抱着孩子出去了,我看着跪在我面前的汪卻一。
「現在可以說說了嗎?」
汪卻一原名江映暄,是江家的長子。
而江家,是效忠於我母親的勢力。
也難怪,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把江家上下滿門抄斬。
直接斷了我母親的一臂。
也許我母親並非對立儲一事一無所知。因爲江家被流放的地方正是我母親後來駐守的地方。
看來,當初幫助江映雪換身份的人也該是我母親。
果然,汪卻一的話印證了我的猜想。
「當年江家被流放的路上,是長公主殿下一路護送,但是新皇謹慎,派了不少人過來暗殺。我父母怕長公主暴露,便求公主保下我們兄妹二人,公主送走我們兄妹之後,父母以及族人便……」
「我還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小妹……」
說到這汪卻一已經泣不成聲。
隨後他又鄭重地給我磕了幾個頭:「小妹剛剛已經和我說過她的經歷了,先前之事還望郡主海涵,我已和小妹立誓日後誓死效忠郡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嘆了口氣,吩咐汪卻一這幾日就留在府裏照顧好江映雪。
慕白塵將孩子交給了奶孃,候在了門外。見我出來了,忙將捧在手裏的大氅披在我身上。
我同他道:「你先回去,待會的場面可能有點血腥。」
慕白塵搖搖頭:「我說過,赴湯蹈火,我都要同你一起。」
我攥了攥他的冰冷的手:「怎麼不自己多穿一點。」
慕白塵隨我一起來到了關着祁越的柴房。
他被我的手下制住,綁起來扔進了柴房。見我進來了,祁越潛伏在黑暗中陰冷地盯着我。
「你是什麼時候把我府中的人換了一撥的。」
我挑了挑眉:「被你發現了。」
「也沒多久,就是我探親回來的時候。」
慕白塵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支蠟燭,默默點燃,站在我身後看着我和祁越對峙。
「是我小瞧了你。」祁越冷笑一聲,隨即便閉上眼睛不願再說話。
「好吧。」我輕聲道,「看來祁將軍也知道我接下來要做什麼了。」
說實話我本來沒打算這麼早就動手的,但是今天知道了我母親的往事,被覆滅的江家。
我手中的刀不能再慢慢磨了。
「當年江家被滅門一案,祁家和丞相好像都出了不少力吧。」
「讓我猜猜看好了,爲什麼你偏偏選中了和柳盈盈外貌相似的江映雪,爲什麼要在她生產之時多加阻礙。」
「江映雪的身份柳盈盈已經告訴你了,但是想必你在邊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吧。」
「丞相的胃口大,但是你祁越的胃口好像也不小。」
我慢悠悠地說完,祁越卻再也無法冷靜下來,他目眥欲裂,盯着我的目光可以稱得上惡毒。
他掙扎着想要起身,但是一早就被我的人餵了軟骨散,掙扎了半天也沒能從地上爬起來。
我對着屋外的手下吩咐道:「傳消息出去,就說雪姑娘爲祁將軍誕下長子,他現在要休了我這個郡主,立雪姑娘爲正妻。」
說完我便帶着慕白塵走了。
回到房間之後,慕白塵想要幫我解下大氅,我擺擺手表示不必了。
我坐在鏡前,將梳子遞給他:「替我梳妝吧,待天亮了又要進宮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天剛剛亮時,宮裏就派了人來請我進宮。
皇帝剛下朝,此時正在書房裏處理政務,門口的太監看到我通報了一聲,便讓我進去了。
我行禮:「舅舅,一早叫南陽來,是有什麼事嗎?」
我強撐着一夜沒睡,就是爲了此時眼下這兩個脂粉都蓋不住的黑眼圈。
皇帝嘆了口氣,遞給我一個奏摺。
我打開一看,是丞相參祁越的摺子。
丞相的動作果然夠快,這摺子不會是連夜寫的吧。
不過我也並不意外就是了。丞相和祁家本就是聯盟,但是兩家互相都有自己的算盤。皇位只有一個,但是兩個人都想要。
既然當初能爲了利益結盟,自然也能爲了利益翻臉。
祁越當初帶江映雪回來本就是爲了威懾丞相,敲打完丞相,那江映雪自然就沒用了。
畢竟江家的遺孤,對於他們來說都算是一個不小的隱患。
不過我昨日刻意讓人強調江映雪誕下的是長子,可能很快就要變成嫡長子的長子。
這在丞相眼裏自然是一個危險的信號。他擔心祁越先一步動作,這才一大清早火急火燎的過來參他一筆。
畢竟祁家和丞相,單靠他們任何一家都篡不了這個位。
而不論最終誰坐上這個皇位,都要和對方靠姻親血緣關係制衡。
所以柳盈盈到最後只能嫁給祁越,而祁越的嫡長子,也只能是柳盈盈的孩子。
「南陽,舅舅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你放心,朕這就派人去敲打他,這個孩子以後會記在你的名下。」
我笑了笑:「舅舅,南陽不願意替人養孩子,南陽要和祁越和離。」
皇帝安慰我的話一下子就被我噎了回去。
「這……」
皇帝自然不願意看到我和祁越和離,畢竟這樣以後就沒借口牽制祁越了。
我當然也不會這麼快就和祁越和離,這麼說只是爲了給他添堵罷了。
但是畢竟我是一個郡主,祁越這麼做就是在打皇帝的臉,在我的旁敲側擊之下,皇帝命祁越在家裏反省一個月。
到最後我帶着皇帝賞賜的幾車珍寶回了府。
剛回府上,祁家本家的人便派人來問要立江映雪爲正妻之事。
自我倆成親之後,便從祁家本家分了出去另立了新府。
祁家自然是希望能和丞相繼續聯盟,他們也希望祁越的嫡長子是柳盈盈誕下的。
畢竟祁越這麼做相當於單方面和丞相翻了臉。
不過現在祁越被我關着,府裏的人也在昨天被全部換成了我的人。
我沒讓祁家的人進來,只是讓手下去通報,說祁越現在忙着陪夫人和孩子,他意已決。
祁家人得了這個消息灰溜溜地走了。
於是隔天我便聽說,有人蔘了丞相的岳家一筆,說是貪污賑災款。
雖然是丞相的岳丈,但是若是深究下去,丞相又能幹淨到哪裏去呢。
果然,這兩派的人本來就各懷鬼胎,如今我只是稍微推波助瀾了一下,便開始狗咬狗了。
互參的奏摺像流水一樣送到皇帝面前,我知道他最近正在爲此事憂心。
他們互參的罪行都是一些可以無關痛癢傷及不到根本的東西,朝中勢力盤根錯節,祁家和丞相更是兩棵大樹。
皇帝一時半會還動不了他們,但是也不能坐視不管。
他看得頭疼,索性就全都推給了大理寺去查辦。
大理寺卿是皇帝提拔的寒門學子,本來是想培養成自己的勢力所用的。
但是很可惜,皇帝的這個願望註定要落空了。
新任的大理寺卿,是我父親的學生。
我一直以爲我要走的是一條不死不休的血路,但是後來我才發現,我的父母做的事遠比我想的要多,他們似乎早就預見到自己的結局,所以早早地在爲我的今天鋪路。
大理寺卿秉公辦事,很快就把事情處理得利落又幹淨,順便抽絲剝繭給皇帝的案頭放了一個重磅炸彈。
丞相府意圖謀反。
要知道別的可以忍,但是謀反是絕對觸犯到了他的逆鱗,他對這個皇位可以說是執念深重。
不然當初也不會把我的母親逼到絕路。
因此丞相謀反一案几乎都沒有怎麼宣判,很快就定了罪,丞相一府滿門抄斬。
丞相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但是臨死前還是攀咬了一口祁家。
皇帝震怒,連帶着祁家也一併處罰了。
消息傳到將軍府的時候,我正逗弄着江映雪的女兒玩。
小傢伙不哭也不鬧,就知道眨着一雙大眼睛衝着我笑。
按理說,祁越也是祁家人,但是畢竟還有我這層關係在,更何況朝中能用的武將也實在沒幾個,所以皇帝特別赦免了祁越,只是發配他去邊疆駐守,連帶着我也要一起。
這狗皇帝還真是趕盡殺絕啊。
不過祁越現在已經被我廢了,去邊疆駐守也不是不行,只不過主帥得換一個了。
邊疆苦寒,但對我來說是個歷練的好機會。
更何況驅除蠻夷一直是我母親未完成的遺願。
只是有件事讓我犯了難,慕白塵身子弱,邊疆那種地方未必能受的住。
可是他卻執意隨我前往。
我同他道:「我此去邊疆,京城缺一個人幫我打點,別人我都信不過,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慕白塵一臉糾結,不過最後還是艱難地點了點頭。
臨行那天,京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他站在雪中送我,我們的馬車走出去很遠,他還站在原地,白色的衣袍彷彿要與這天地間茫然一片的白色融爲一體。
11
兩年後。
我到邊關整整兩年,邊疆這個地方,天高皇帝遠。
皇帝有意爲難我和祁越,剋扣了給邊關將士們的補給,但是這一年我仍打了許多場勝仗。
不過關於戰場上的消息我一點沒讓傳回去,估計那皇帝到現在都在認爲我和祁越在邊關喫苦呢。
我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把邊疆的蠻夷趕回了他們的草原老家,對面想要進貢求和,我同對面的首領道,東西留給我,不必大費周章地運到京城去了,我保證十年內不再同你們出兵。
匈奴給的東西甚是豐厚,夠我的將士們喫飽穿暖好一陣了。
既然邊疆的隱患暫時消了,我就開始盤算着什麼時候班師回京,邊疆的冬天總有大風雪,我得在下雪之前回去。
就這麼想着,手下將我的信送了過來。
是慕白塵給我寫的信。自我走後,他每隔十幾天就會給我來一封信,我有時會回,有時戰事喫緊就來不及回。
但是不知道他哪裏來的那麼大本事,即便我在戰場上,信也能準時妥帖地送到我手裏。
信裏大多數都是問我的近況,叮囑我邊關辛苦要保重身體云云,偶爾也會夾雜一兩句他自己的近況。
我也是在信上得知,我走後第二年的春闈,他一舉成名,成了當朝最年輕的新科狀元,短短兩年時間已經做到戶部尚書。
我雖驚歎他升遷之快,但是卻並沒有多意外。畢竟以他的才能,這並不是什麼難事。
他在信中講他打馬遊街時的盛況,講皇帝賜給他的宅邸,講共事官員的糗事,講西街新開的糕點鋪,又講皇帝爲了誕下子嗣沉迷修仙,最近來的信上講,說親的媒婆已經踏破了他三條門檻,他嫌麻煩,索性就把門檻拆掉了。
剛好我最近打了勝仗,準備回京了,便命人拿來紙筆,給他寫回信。
「我軍大獲全勝,不日歸京,勿念。」
寫完回信,我便命軍隊準備一下,過幾天就要啓程歸京了。
這一年裏,隨着我的威名在邊疆遠揚,軍隊的規模大了不少。
我將我的親兵分爲兩半,一半留在邊疆鎮守,一半隨我回京。
待到京城冬天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我終於又回到了闊別兩年的京城。
由於我是私自回京,皇帝並不知情,但我並沒有瞞着他,在城外安置好軍隊,便大搖大擺地進了城門。
慕白塵一早便候在城門口等我。
同樣是一場大雪,慕白塵的樣子和兩年前並無差別。
他的肩膀上已經堆了厚厚的一層雪,我伸手替他拂去,不知他在這雪地裏一動不動地站了多久。
他攥着我佈滿老繭的手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同我立在一起。
我細細地描摹他的眉眼,臉龐更瘦削了些,眉眼也比之前更成熟了,還是同樣的清俊好看。
我的臉被邊疆的風沙吹了兩年都沒有在意過,有那麼一瞬間我突然開始擔心自己的皮膚會不會變得粗糙了,難看了。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頭所想,慕白塵的手又輕輕觸上我的臉龐。
「枝枝越來越好看了。」
我衝他笑了笑,於是拉着他回了府。
早前他來的信上便說了,之前的將軍府被皇帝賜給他做宅邸了。我之前的院子還留着,和原來一樣。
不過我還未踏進院子,便被皇帝派來的人請進了宮。
慕白塵想同我一起進宮,但是被宮人攔下了,我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手放在袖子裏摩挲着。
進宮之後我被帶到皇帝的寢殿。
皇帝自我走後沒過多久,身子便垮了,可是膝下又沒有皇子,於是愈發走火入魔,甚至沉迷於求仙問道。
我踏進皇帝的寢殿,煙霧繚繞,一股難聞的焦味充斥着整個大殿。
「南陽,過來,讓舅舅看看。」
他衝着站在殿外的我招招手,牀榻前伏着一位妃子,正在一勺一勺往他口中喂藥。
我抬腳往裏走了幾步,看到了皇帝的真容。
若不是這地方只能皇帝待,不然我還真的有點認不出躺在塌上的這位形容枯槁的老人會是皇帝。
皇帝纔不惑之年,卻已經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到這來,到舅舅身側來。」他無力地拍了拍身側的位置,就這兩下,似乎已經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身側的嬪妃立刻識趣地退到一邊,低眉順眼地站着。
這個妃子看着也不過剛及笄的年紀,盈盈的生命力還未來得及綻放便要被悶死在這死氣沉沉的宮裏。年輕的面龐更襯得我那半死不活的皇帝舅舅時日無多。
「祁將軍呢?怎麼沒和你一起。」
我笑了笑:「祁越已經被我廢了,現在軍中上下都只聽我一個人的,也只認我一個主帥。」
皇帝急促地咳了兩聲,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着。
「你像你母親……不,你現在比你母親還要厲害些……」
我不置可否,對着那小妃子擺了擺手,小妃子識趣地退了下去。
我湊到皇帝牀前,輕聲說:「你知道爲何這麼多年,你都沒有誕下過子嗣嗎?」
「因爲我的母親,早就在你成親前給你下了斷子絕孫的藥。」
皇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胸口起伏地更加厲害。
「不……不可能……」
「隨你信不信,但是不管怎麼樣,舅舅,我現在都是我們沈家皇室唯一的血脈了。」
「你當時害死我的母親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今天呢。」
「不……朕沒有……想過要害皇姐……她若是安分守己些……」
「夠了!「我打斷他,「明明是你自己無能,反而怪罪起我母親的優秀來。」
說完,我從袖中拿出那被我祖父藏了十幾年的先皇聖旨。
「舅舅,你可還眼熟這個?」
皇帝試圖從我手中搶下,聖旨,但是卻被我輕鬆躲過。
他突然爆發出一陣沙啞難聽的笑來。
隨後我的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我回頭看去,是慕白塵,他被皇帝的侍衛押着進來。
「我的好外甥,南陽,你看舅舅把誰給你請來了。」
我站起身來:「你想如何。」
慕白塵髮絲亂了一些,但是衣服還是纖塵不染,他衝我搖搖頭,示意我沒事。
「夢華道長說了,只要你的一點你心頭血,朕就能重塑肉身。」
他的眸中迸發出一抹瘋狂,死死拽住我的衣角:「南陽,只要你的一點心頭血,舅舅便放你們走。」
我嗤笑了一聲,拔出腰間長劍,一劍要刺向皇帝的心口。
皇帝衝我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殺了他!」
下一瞬,皇帝的死士便將我團團圍住。
「枝枝!」慕白塵話音未落,一柄匕首便抵住了他的脖子。
死士的數量,若是我一個人還能勉強對付,但是若是我還要顧及着去救慕白塵,便應付不過來了。
我冷笑一聲,提劍便迎了上去。
死士被我砍倒一個,便會有新的來補上,我漸漸有點體力不支,不知道能否趕上援軍。
慕白塵見我的樣子,眸中帶了些決絕,他抓住那侍衛的手腕,脖子便要撞向匕首。
「慕白塵!」
我驚呼一聲,手中的劍便扔了出去。
侍衛的手被我砍掉,連帶着慕白塵肩側的頭髮也被劍氣齊齊斬斷,青絲落了一地。
「郡主!臣等救駕來遲!」
援軍的聲音從殿外傳來,我長出一口氣,可算是趕上了。
我的援軍很快處理光皇帝最後的那點死士。慕白塵站在原地未動,我撿起他面前的長劍,給他攏了攏頭髮。
我拉着他走到皇帝面前,皇帝自知自己命數已經,臨死前還不忘掙扎一下:「慕愛卿……以你的才能,不該……」
慕白塵搖了搖頭:「白塵發過誓,爲了枝枝,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一劍刺向皇帝心口,皇帝死不瞑目。
皇帝死了,無人繼位,國不能一日無君,皇室的血脈僅剩了我一人。
第二天大臣上朝的時候見到我坐在龍椅上全都喫了一驚。
我擦拭着昨夜沾了血的長劍,睨着殿下的衆人一言不發。
這時我的祖父從殿後顫顫巍巍走出來,他比我還早回京城一段日子。
我祖父三朝元老,做過兩位皇帝的帝師,老來得子還做了駙馬,就是我爹。
試問京中誰人不知。
果然我祖父一出來,所有人便都噤了聲。
他拿出先皇真正的遺詔,本來繼位之人就該是我的母親,如今我繼位更是合情合理。
如此一來我繼位一事便少了很多阻礙,只是還有一些頑固的舊派以死相逼。
死就死唄,我又不在乎,空缺的位置正好由我自己之前培養的人頂上。
血濺了幾次大殿被我當場任命新官之後,大家就都老實了。該辭官辭官,該任職任職。
12
只是在我的後宮空懸這一事上還遲遲沒有解決。
在我登基之後,京中多了不少一見鍾情,英雄救美,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佳話。
一時間京中竟然找不出一個適齡待娶的男子,這一點讓我真的很心痛。
慕白塵一進來便看到我唉聲嘆氣的模樣。
我故意逗他:「身爲一個皇帝,後宮竟然一個人都沒有,真是太憋屈了。」
慕白塵將奏摺放在我的案前,低眉順眼道:「白塵不求名分,始終都會陪着陛下的。」
我牙癢癢,京中最大的紅娘館不就是你小子開的,最近這段時間數錢都數不過來了吧。
不過想到遣散先皇后宮時,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怎麼安置屬實是讓我廢了一番功夫,這麼一想,後宮精簡其實也挺好的。
我把慕白塵拉到身側坐下,頭枕在他腿上:「你說,朕明天下旨立你當朕的皇后怎麼樣。」
我明顯感覺到慕白塵身子一僵,但面上依舊不顯:「全聽枝枝的。」
但是泛紅的耳尖還是出賣了他。
我翻身起來,拿出一張空白的紙,落筆第一句便犯了難,這種聖旨我還是第一次寫。
慕白塵的手覆在了我的手上。
帶着我一筆一畫寫下:
執子之手,與之偕老。
(全文完)
作者:一條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