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看色戒(下)

片中大量利用演員的眼神，表達各種意在言外的情境，最讓我難忘的是賴秀金的兩個眼神。一是在前面提過的巴士上，當鄺自後走向王時，暗戀著鄺的賴瞟了他們一眼，心裡明白自己的愛是無望了！另一是在臨刑前，哭泣中的賴斜睇了王一眼，她的生命即將結束。但從這兩個眼神裡，都看不出恨，甚至也沒有怨，勉強形容，就是一種無奈吧！

再來談談全片中份量頗重的床戲！

易對王的第1次，簡直就是SM式的暴力佔有，完全只為發洩獸慾，談不上有任何感情！我讀報紙得知，是李安採納了梁朝偉的意見而做如此安排，但這也表達出易先生潛藏於內心的暴虐傾向，此從後來有次共赴幽會的車上，易對王描述審訊重慶份子的殘酷血腥也能看出。而我覺得這種暴虐，投射的是心理的恐懼，他雖位居汪政府高位，但對時局並不樂觀，從與自己一樣像娼妓般粉墨登場的一干人眼中，他只看到恐懼！他是用暴虐來自我麻痺吧？這第一段床戲卻以王的一個曖昧的微笑結束，它的意涵頗堪玩味，王是因色誘易的計謀得逞而感欣然？還是因為性的方面也得到滿足？或兩者兼而有之？

第2次床戲最讓我印象深刻，做愛的畫面總使我想起原著最後對二人感情的一段描寫：｢他們是原始的獵人與獵物的關係，虎與倀的關係，最終極的佔有。她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可是電影表達的意涵包含了更多的真情，在此稍稍岔開一下，事實上，色戒說的就一個情字，而張愛玲冷峻犀利，李安溫柔敦厚，這是小說和電影的大差別所在。再回到原來話題，我認為此時易對王的心態已起了轉折，如此的密密擁抱、緊緊夾纏、綿綿深吻，若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心中沒有愛意，不可能這麼做的。

而到了第3次床戲，兩人的感情進程已不必多說！其後天涯歌女及鴿子蛋等等情節更加而強之。

我是到第3遍才看出一個邏輯上的問題，即鴿子蛋事件。

電影一開始，帶出的是易公館家中的麻將桌，在座的是易太太、王佳芝及兩個黑斗篷，｢洗牌的時候一隻隻鑽戒光芒四射｣，她們談論的一只粉紅色火油鑽是劇情的重要關鍵：｢上次那隻火油鑽，不肯買給我。｣易太太對牌局進行中回家，過來看她們打牌的易先生白了一眼後說。易回道：｢你那隻火油鑽十幾克拉，又不是鴿子蛋……｣

在故事時間的順序上，這是最末一場麻將，注意這個｢最末｣，隨後王在易暗示下先行告退，到一間咖啡廳等易，她便利用此次機會通知｢組織｣準備行動，帶出了最高潮的悲劇結局。

所以，在刻劃易王感情最具張力的那場戲─王懷著緊張不安的心情帶著易的名片去珠寶商撒宥丁那兒，發現易只是要送她一顆鑽戒，不計代價地，不覺心旌動搖，久久不能自已，當撒宥丁拿出那顆6克拉的火油鑽，王輕呼：｢鴿子蛋！｣時，觀眾會直覺想到易不肯買給太太卻送給王，顯示了王在易心中的份量！問題是，這個情節是先於｢最末｣那場麻將的，亦即理論上，王當時應還不知道易有｢鴿子蛋｣一說。在原著中便沒有此一順序上的矛盾，我只說順序，因為名片這一整段，小說裡是沒有的！

另外一個小小邏輯上的｢疑點｣是最後王佳芝叫到｢白馬騎士｣的三輪車後，指示去福開森路，即她與易原來要去的地方，不太合理，因為這是｢自投羅網｣，原著中她是要去｢愚園路｣，心想：｢幸虧這次在上海跟他們這夥人見面次數少，沒跟他們提起有個親戚住在愚園路。｣妻說在讀書會討論時，有人指出這點，認為王對易還抱著期望，認為他不會傷害她，所以也沒吞下毒葯。或許吧！也可能是編劇疏忽。不過這些都不要緊了，從臨刑前一刻王與鄺對望的眼神中，我們看出他們都是無怨無悔的。

可談的地方還很多，比如就演員而言，我一直無法習慣鄺裕民的生澀僵硬，欣賞王佳芝勾引易先生時的那種煙視媚行，也很喜歡賴秀金的含蓄以及梁潤生的｢龞樣｣等等。但關於電影本身，就聊到這裡為止吧！

最後來聊一些｢八卦｣。

有一天晚餐時間涵方奉母命拿東西到我家，妻留她喝一碗湯。她提起已看過色戒，而且：｢好想看第2次！｣她雖然高三，但未滿18歲，我們問怎麼可以？她說女中太多人去看了，根本就是成群結隊，開始時還找滿18歲的同學去買票，後來乾脆跟戲院亂，最後票務人員不勝其煩，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又說一中生還不是一樣，一堆人在戲院裡面，而且：｢有的一中生看到『中國不能亡』就哭了！｣真的？假的？現在年輕人還有這樣的？這不該是我們那個時代的學生才會有的反應嗎？真不受教，3隻小豬部長去中國化了半天，居然一點成效也沒有？涵方又說：｢有同學看第1遍時還好，第2遍卻是從頭哭到尾！｣這又是為啥？因為心中美的悸動嗎？

Malima和雯琦是在我們看了兩次以後，才湊出時間去看的。

｢怎麼沒看到蛋蛋咧？｣這是雯琦看過後碰到妻時說的第1句話，把妻笑個半死，這些熟女呵！雯琦又說：「看完的那個晚上睡得很差！」隨後立即強調：「我們什麼都沒做喔！」聽了妻的轉述，我說：｢妳應該當場對她說：『就是因為什麼都沒做才睡不好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