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老蛇的話,莫不俊愣了一下道:「前輩知道這是什麼?」
「嘿…當然知道。你應該也聽門中長輩說過,這世上有些奇怪的東西,不知從何來亦不知從何去,當代人稱『說不清,道不明』。而這本來不曾見過、就在近古某一天橫空出世的黑色霧氣,就是其中之一。或許低階修士還不知道,但在高階修士中早已替這黑霧命名—『苦毒舍』。」
「……聽名字就覺得不是好東西」莫不俊暗暗心道。
「若被其侵入身體,便如毒附骨,難以清除。輕則大病一場,遺禍終身;重則心智被奪,如同只剩攻擊欲望的活死人般,為禍四方。」
「喪屍病毒?」莫不俊聞言想起前世常見的科幻電影設定,接著又想起剛剛那股突然間想見老蛇的衝動,心道:「原來苦毒舍會影響心神,那麼方才也是因為受到懷中的苦毒舍影響嗎?」
「這苦毒舍有形卻難以捉摸,武者遇到若非沾之即斃,也必然無幸,喪失自我;但你如同沒事人般簡直不可思議。」
「不…我剛剛精神也受到影響了。也許是我一發現不對,便趕緊發動靈符把苦毒舍包住才沒事。」
「嘿…瞞者瞞不識,你也不用多解釋什麼,這言詞騙騙小朋友還行,但老蛇豈會上當?單憑你能夠隻身夜遊,就知道你有所憑恃,你身上那點異樣的波動豈能瞞得過老蛇?但這在覆手可滅之的吾輩眼裡又算得了什麼?不過就是稍微出眾點的小輩而已,八字都還沒一撇呢!等你能夠活著走到我們這個地步才是真的有意義,才值得我們另眼相待。」
「……受教了。」莫不俊真心說道。雖然自己的心智算上前世,可說是個成熟的大人,甚至是受過訓練的戰士人員,可是在這世界的這些老怪物面前,還真不值一提。
「小友,當今世上能在武者境界走出結界的人類確實不多,尤其你還只是後天武者碰到了苦毒舍卻還能安然無恙,老蛇倒真的有些為期待你走到我們這步時會是什麼光景。但也因為如此,老蛇還是想碎碎念,你這家伙實在太放浪了,毛都還沒長齊就老想往外跑,這樣是會短命的。」
不俊抱拳道:「小子謹記。」
老蛇突然抬頭看向天空道:「很晚了,此地越晚越危險,你還是快點回到結界吧,老蛇可不想一語成讖,真讓你短命。」
不俊一揖道:「多謝前輩指教,讓小子受益非淺,今夜多有打擾,就此告退。」說完便離開了。
值得一提的是,其實小喵也默默的跟來了,老蛇的神識並沒有避開牠,所以小喵也知道兩人在聊什麼,只是牠不敢接話。畢竟對牠來說就是兩位大人物在講話,哪有插嘴的餘地。此時見莫不俊轉身離開,牠便也默默跟上。
眼見一人一獸走得遠了,視野中再也看不到,老蛇才轉頭默默說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好久不見了,老友。」
夜晚黯淡的厚厚雲層中,明亮卻溫和的光芒有如上帝之手般穿透落下,灑在老蛇目光所指的山丘上,接著一道白色人影彷彿順著光芒軌跡降落般顯現。
「道不同,不相為謀。『友』之一字,不提也罷。」語意鏗鏘有力而堅決,但聲音卻是平和富有磁性,溫和如那道白光。
「嘿…你們這些聖人君子還是老樣子,說好聽是一絲不苟,說難聽就是倔脾氣、不知變通。」
白色人影道:「吾等只是遵從自己的原則罷了。」
「哈哈哈…你們就是這點不好,每件事、每句話都要較真,不累嗎?」
「對於可信之人,自然隨意;但汝等不可信者,只能字字揣摩。」
「嘿…老蛇雖然身處邪道,卻是愛好和平者,這點從我的出身跟行為應該毋庸置疑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再好的人都有可能走差踏錯。」
「嗯?好人?怎麼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說你們自己呢?」
「當然亦是包含。這也是為何吾等總是嚴以律己,不輕易出手。」
「嘿…那你今日特地幻身於此,是要出手了?」
「那就要看汝在此的目的了。」
「咦?老蛇懷念故里,於是久違的回來泡泡月光浴怎麼了?」
「明人不說暗話。我們應該約定過,不得插手。」
「……你們管這叫約定?一群人衝到別人家裡撂了幾句狠話就拍拍屁股走人叫約定?原本以為你們這些人只是迂腐,看來你們已經開始腦袋不正常了。」
「閒話休提。汝究竟意欲何為?」
「老蛇也說了,只是懷念故里,回來泡泡月光浴罷了。」
人影沉吟了一聲道:「在這時候?」
「就在這時候怎麼了?我心憂故土怎麼了?你們這些聖人不念舊情,就不准老蛇回來多看幾眼?伺機而動?」
「正因念舊,所以不願介入,相信後輩自有擔當,讓他們放手而為。」
老蛇心中千萬個無言,忍不住吐槽道:「你們這甩手掌櫃般的『無為而治』,讓你們人類死了多少人?讓到這世界被瓜分,讓到後輩都無能為力,只能借我們的餘威苦苦支撐,老蛇不善卻也看不下去。」
「……汝還是想插手?」
「嘿…要叫你失望了。本來是想插手的,但方才那人族小鬼,倒是讓我覺得可以再觀望觀望。」
人影沒有回應,老蛇繼續道:「嘿…你來得太晚了,不然你就可以聽到相當精彩的情節。」
「嗯?連汝都覺得精彩,究竟為何?」
「你可知道,他今天首次夜遊荒野,發生了什麼?」
人影以無聲代替回答,老蛇繼續道:「第一,他看到了雲棧驚蟄。」
人影毫無反應,顯然這對他而言無關痛癢。
「第二,他遭遇了苦毒舍,卻毫髮無損,還把苦毒舍給捉了。」
「哦?有本事。然而苦毒舍,回溯源頭是汝等所為吧?」
「嘿…不要把我跟那些小肚雞腸的無聊傢伙們相提並論,老蛇由出生開始,便一直喜愛著這個世界的,才不會搞這些小動作。不過即使知道是他們所為,你們依然不出手嗎?眼睜睜看著這個世界被污染?」
「些許惡作劇罷了,尚未破壞平衡,當作給小輩們磨練。」
「……多少生命困死在苦毒舍下,你們居然只把它當作惡作劇?果真是聖人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人影搖頭道:「吾等一旦出手,難保汝口中的『無聊傢伙』不會毀約。」
「若他們真是會遵守約定的人,又怎會搞這些惡作劇?」
「汝等總是為所欲為,心思難測。以汝為例,口口聲聲看不下去,又為何放任苦毒舍?」
原本義正嚴詞的老蛇,笑容隨著嘴角上升而綻放道:「因為有趣啊!哈哈哈」
「……」人影彷彿早知答案般的再度無語。
「然而更有趣的是,你可知道那小子還看到了什麼?」
「說吧。」
「天涯海角跟巨偶兵的投影。」
「……」
「嘿…嚇到了吧?」
「難道是他?」
「我們倆、天涯海角與巨偶兵、此時此地,人、事、時、地皆有,只缺證明的物罷了。」
「……此物最難……」
老蛇本還想反唇相譏,但他話到嘴邊,想想還是忍住了。
白色人影繼續道:「揣測無用,但看未來。」
「嘿…這倒是真的。我相信,這世界佔有天時地利人和的天驕,絕不只他一個。」
老蛇說完,一影一蛇就這麼對望沉默。
「……」
「……」
老蛇首先受不了道:「怎麼?還想賴在這裡,捨不得走了?」
「吾不信汝。」
老蛇翻了個白眼後忍不住爆粗口道:「我操你奶奶個蛇,你信不信又怎樣,咬蛇啊!你他媽最好就給我留在這裡不要走!就說了這小子有趣,我想靜靜看看他的未來。還是我就今天插手明天不,後天如廁擦手然後又不擦了,這樣好嗎?開心嗎?」
「……汙言穢語,藏不住狼子野心。望汝遵守承諾,一旦踰矩,吾等不會坐視。」
人影說完,便隨著白色的點點光芒發散,回歸雲層之中。
老蛇聞言,又是一頓叫罵:「又承諾?老蛇到底答應你什麼了?他奶奶個蛇,每個人都自說自話,然後一天到晚咬文嚼字、打啞謎,比較高尚爾雅是不是?你們個烏龜王八蛋,一群孫子,人家都騎到頭上了還在守規矩、原則的,一群老頑固!」
老蛇就這樣罵罵咧咧的,一直到人影帶來的最後一縷光芒,終於在天空消失,老蛇才瞇著眼道:「嘿…老眼昏花,不怪你。」
隔了一會又自言自語道:「誰叫你怕干涉,連一眼都不敢多看!」
「……」老蛇沉默。
「見到了他,老蛇倒有點明白了你們的趣味…」
「……」再沉默。
「嘿嘿嘿…」
最後,老蛇看著不俊離去的方向,嘴角再次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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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以上一人一蛇對話全然不知的莫不俊,突然感受到一陣惡寒而打了個哆嗦。
「奇怪,今晚是什麼鬼日子,我居然又覺得冷了?」
然後他看向一旁道:「是說你怎麼跟來了?」
小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