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又笑眯眯地發表講話。
「這次的第一、第二還是在我們班。
「林煙,你這次表現不錯。
「宋鶴卿,你是最近懈怠了吧?別仗着自己聰明就給自己放假,看吧,這次被人超了吧。」
每個字都在評判他,又字字都在誇他。
嘖,他們真的不去醫院查查是否有血緣關係嗎?
下了課。
我照例去找宋鶴卿。
他不動聲色地碰了碰我的手,輕笑着問我:「送你的禮物,開心嗎?」
我笑着說:「開心」。
希望你也能像表面裝得這般大氣,而不是暗地裏發脾氣。
呵,還送我的禮物。
真會給自己找臉面。
17
宋鶴卿開始將注意力轉移回了學習。
他的時間管理開始出現了問題。
兩個女孩跟我撞了檔期。
三個人皆哭紅了兔子眼跟他鬧脾氣。
好奇爲什麼這些姑娘沒有別的反應?
別忘了,他喜歡的,可都是一種類型。
乖巧,易於掌控。
我看了眼手機裏宋鶴卿發來的信息,退出跳過。
回覆了楊樂問我的問題,扔在一邊,繼續寫題。
看了眼時間。
唔,比之前快了二十分鐘。
思路也很清晰。
18
期末考試來得很快。
這次,我們差了十一分。
我第一。
他第二。
他臉色難看。
班主任繼續給他找藉口。
他這次找不到給自己辯解的理由了。
19
假期學校不放假,以補課的名義繼續上學。
我再問他題時,他明顯不耐:「我最近有些忙,你不會的話先自己想想,先別來煩我。」
我乖乖地說了聲:「好。」
午休的時候,楊樂在積極的想要與我同流合污下,跟別的女生一起狀似不經意地問我:「林煙,你是不是喜歡咱們學神啊?」
我臉皮薄地回道:「沒、沒有,你們不要瞎說。」
楊樂捧着臉,語氣豔羨:「怎麼可能會不喜歡啊,要是學神天天給我這麼講題,我早就淪陷了!」
我繼續害羞,回頭悄悄地瞥了眼向我們方向看過來的宋鶴卿,小聲告訴她們:「哎呀,你們別瞎說,他只是單純地幫我講題而已。」
這話顯然沒人信。
起鬨聲更加臊紅了我的臉。
宋鶴卿則矜貴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散場後,我掐了一把楊樂腰上的軟肉:「可以啊,樂樂,沒看出來,你也是我演技派的人才啊。」
她將剝好的葡萄塞進我的嘴裏:「快寫你的題吧,別又晚上熬大夜。」
嘿,她膽子大了!
不過……葡萄真甜。
20
宋鶴卿雖然學場失意,但情場我給他找回了面子,他還是依舊給我講題。
但最近他有些力不從心了。
我拿出來的題,越來越難,他需要用的時間長了起來。
可我卻做起來卻得心應手。
我意識到,這個工具人,我已經可以不需要了。
假期的第一個競賽訓練營。
我拿了第一。
宋鶴卿卻不是第二。
他排到了第五。
他慌了。
21
學校佔用假期補課被人舉報,我學習的陣地轉移到了楊樂的家裏。
她的父母特別熱情地招待了我。
我們兩個一左一右,共同學習了這短暫的假期。
除了她老監督我早點睡覺這一點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22
整個假期我都沒有聯繫宋鶴卿。
不是我故意的,是我真忘了。
所以開學時,班主任將我倆調成了同桌,這讓我很意外。
「你不是一直想跟我坐同桌嗎?這是我跟老師請求的,喜歡嗎?」
我皮笑肉不笑:「喜歡。」
他現在對我來說已經沒有用了。
可他還是讓我不痛快到了。
因爲樂樂肯定會爲此不開心。
她特別不好哄。
真煩。
23
我繼續做題。
一隻大手搶了過去。
宋鶴卿蹙眉:「你怎麼在做這麼難的題?」
我不動聲色:「怎麼了嗎?」
他不贊同地看着我:「林煙,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不死心。
「你真的不適合競賽,你現在能拿第一,都是運氣問題。
「況且,你一直都在問我題怎麼做,都是拿我給你的經驗堆起來的。
「即使沒了我,還有人別人超過你。
「那些男生都是平時鬧着玩玩,真到見真章那天,一發力,你根本就比不上。」
他說的「言辭鑿鑿」「含辛茹苦」。
我心中直冷笑,知道他拐着彎地想要表達他自己前幾次都是失誤,只是他不認真而已,這第一,早晚都是他的。
我對他說了聲:「謝謝,我知道了。」
謝謝是真心實意,畢竟我真的從他這學到了許多。
後面那句,純屬不想罵他,找的代替。
24
倒計時剩餘的日子越來越少了。
早起看不見晨曦,晚歸看不見落日。
所有人都進入了緊張忙碌的姿態。
我不再問宋鶴卿題了,他以爲我在鬧脾氣,也端起了高高在上的架子,不再理我。
但比他努力的人,永遠都在努力。
期中時,我們整整差了三十八分。
班主任的臉,沉了下來。
她單獨找宋鶴卿談了很多次的話。
回來後,他的臉色都格外難看。
而競賽的這條路上,也在他的急躁中,開始逼近了尾聲。
第一次模擬,我第一,他第二,他的臉色緩和了許多。
第二次模擬,我第一,他第六,他又開始心態爆炸。
第三次模擬,我第一,他第十,他心煩地吼了來問他題的女孩。
最後一次,走進考場。
外面微風泛起。
我從未有過如此的平靜。
25
出結果那天,校外紅色橫幅上寫上了我的名字。
就連正門口的滾動屏,都是祝賀我奪得競賽金牌的消息。
剛一走進班級,楊樂就向我撲了過來。
我抱着她順勢轉了個圈,聽着她興奮到像麻雀的啼鳴。
「煙煙,你好厲害!
「你成功了!
「我好開心啊!」
我把沒站穩的她放下,接受着所有人或真心、或場面的祝福。
直到——我回到座位上。
宋鶴卿臉色鐵青地質問我,「你一直什麼都會?
「你在玩我?」
我說:「沒有,有的題,我之前確實是不會。」
他又問我:「那你把我當成了什麼?」
我想了想,歪過頭,對他莞爾一笑:「思維無限,止於專心。」
翻譯過來:雖然你很聰明,但是你不夠努力。
永遠不要爲了自己擁有一點天賦而沾沾自喜,
因爲這個世上,有的是人比你更有耐心與恆心。
26
在高考之前,我如願的拿到了A大的保送名額。
班主任熱心地給我整理好衣領,交代我:「一會電視臺來採訪,一定要好好發言啊。」
我乖巧點頭說好。
可在話筒問我,可否感謝良師時,我卻笑眯眯地回道:「首先,謝謝王老師在學生時期留下的筆記,讓我打開了新的思維體系,其次,也謝謝我唯一的同桌楊樂,是她對我的關懷與支持,才讓我挺過無數個熬不住的夜晚。在學習裏,雖然我天賦起點低,但是我從不覺得這是件丟臉的事情。我堅信勤能補拙,就算結果不如預期,但我盡力了,就從不後悔。」
……
聽說那天班主任在辦公室裏發了好大的一場脾氣,
楊樂小臉一皺,不解地問我:「煙煙,你上次說宋鶴卿與班主任有血緣關係這件事,到底是真的假的啊,我怎麼覺得是真的呢?」
我摸摸她的小腦袋瓜,笑而不語。
27
不久後,六月的蟬鳴裏。
高考正式來臨。
我在大門外,同其他家長一般給楊樂打着氣,幫她緩解緊張的心情。
等她捏着「衝啊——」的小拳頭,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去後,我看見了同她分到一個考點的宋鶴卿。
他穿着符合考高要求的簡潔襯衣。
在夏日的烈陽裏依舊清冷驕矜。
離着不遠處的人羣,他凝眸看我,神色不善。
我卻微微一笑,用口型對他說了句:「加油。」
這句加油,也是真心。
信不信就是他自己的想法了。
28
出成績那天,楊樂興奮地攀在了我的身上。
「啊啊啊——煙煙,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她媽媽把她從我身上扒下來:「看看你,一點都不穩重,還不快謝謝林煙給你補課了這麼久。」
那天的天氣很好,風也溫柔。
我們其樂融融地笑坐了一團,暢想着未來的大學生活。
楊樂在高考時超常發揮,穩穩地超過了平時成績三十多分,如願考上了我隔壁的學校。
而宋鶴卿,雖然考得不錯,卻與他早期的成績相差甚遠。
他選擇了復讀。
29
三個月後,我和楊樂攜手去大學報到。
在新的學校、新的專業裏,我又遇到了新的挑戰。
與宋鶴卿一樣的天賦型選手,我們院的學神。
初時,他也經常冷着張臉,看着不太好相與的模樣。
直到有兩個不同長相的女生去問他題時,我發現了他區別對待。
我在一旁看着,微微挑起了眉,以爲又是一個宋鶴卿。
正想故技重施時,我聽見了他和別人的對話。
沒錯,就是這麼巧,我又聽見了。
但這番對話的結果,卻讓我真的笑出了聲。
因爲他跟他的朋友抱怨說,那天他冷臉對待的女生,不是在問他題,而是問他:「學神、像你這麼聰明的人,也會上廁所嗎?」
我忍不住的笑聲,讓兩個人發現了我。
六目相對後,我絲毫沒有偷聽者的自覺,大大方方地打量着他們。
而對面,則不自在地轉過了身,尷尬得逃跑。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個學神,就是當年那次競賽,把宋鶴卿擠下去的第一。
只不過後來,他轉回了學籍所在地。
要不這個保送名額,我還真爭不過他。
30
在我大二的時候,復讀後的宋鶴卿也來到了A大。
只不過不是保送。
他似乎是心態一直調整不過來。
但還好有以前的水平撐着,走了高考。
可他的高考分也只能服從調劑,上最差的專業。
他自從來到A大後,總是想找我,不過我拒而不見。
爲此,他氣不過,還特意鬧了一通。
他對外四處宣揚,我靠着跟男人打好關係,才上的大學。
可他似乎是忘了,能上A大的人,怎麼可能是聽風就是雨的高中生呢。
他們看了我的績點分數,又看了自從上A大後就女朋友不斷、自甘墮落的宋鶴卿的分數,這謠言自然是不攻自破。
而我自然是也沒有再理會他。
因爲,我有了更高的目標與更多的嚮往。
隨着學識與閱歷的積累,每當我回想起自己曾經與宋鶴卿的那些事,都恨不得捂住臉哀號自己曾經中二的歲月。
而楊樂總是在這時往我嘴裏塞上一顆甜甜的葡萄,讓我不要再想了,多丟人啊。
31
後來,當我們大三的時候,開始初步進入社會實習,卻在高中班級羣裏,看見了宋鶴卿被退學的消息。
據說是因爲他總是缺課,掛的科實在是太多了,被全校勸退了。
再後來,聽見他的消息,是在楊樂的婚禮上。
說他退學後回了家,與家裏鬧翻了。
不光夜夜笙歌,抽菸酗酒,還染上了不該染的東西。
婚禮酒席上,曾經的高中同學打趣我:「聽說他後來找的女朋友,每一個都有你的影子。」
我聽後直抖掉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你可別噁心我!」
「退!退!退!」從別的桌敬完酒的楊樂聽後連忙跑過來拉着我的手,一邊叫喊,一邊晦氣地揮了揮手。
那一臉緊張的模樣逗得滿桌人都忍俊不禁。
我坐在她的旁邊,聽着她和同學們的敘舊。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
人這一生,有未來,有成就,有朋友幾許,
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