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雷響,教練的怒斥聲再度迴盪在耳廓裡。
小時候我常問自己,「學習」可以做什麼?在收獲之前,沒有任何人知道背後有多少努力,且就算真做什麼努力,也不見得能得到什麼回饋,這種切身的苦痛,在從小練習的羽球上便可略見一二。
從很小的時候,我就開始學羽球,初次收到全新的球拍,心情是多麼雀躍萬千,感覺徐風都為我吹奏,彩虹都披到我的肩上。但這份好心情還留不過多久,就被最初訓練的跑步砸得支離破碎,現實竟是如此殘酷!我的基礎體力與速度明顯與其他夥伴差距太大!教練總是不斷在後頭吼著雷聲催促,可是不管我怎麼死命拔腿,甚至最前頭的都已經從後頭追上我一圈又一圈,還是離能並肩跟上,依然遙遙無期……
時過境遷,現在的我雖然已經大幅度進步了,但當時那種說有多遙遠就有遙遠的絕望懸殊感,苦澀的滋味依然點滴在心想,但又一想到當我能逐漸能「超車」時,那種一瞬的狂喜,雖然有點傻氣,不過這些小成就至今偶爾還是會在心裡悄悄反芻。
只不過這份喜悅也停駐多久,網面另一端殺來的羽球又使我重重跌落。我四肢太細、個頭太小!一站上實戰場,別說是那種交返左右的擊殺,就連那種拋高高的餵球,我都不見得能掌握幾成。往往閉眼奮力揮出球拍,總等不到那球拍與球端咚地紮實聲。當白球倦怠地一落面,我的心情總像是球場地膠那般,慘綠一片,抑鬱至極。
為此,我曾向教練說出心裡的苦悶,可是教練不但沒有安慰,反倒評說:「你只是不夠積極。」
唉,這句話對當時我實在是震撼彈!我沒有積極?我不夠努力學習?我到底還有什麼沒做到?這些疑惑一層接著一層直擊壟罩,使我愈發苦悶。只是當夜深人靜時,我細細回想練習的種種,隱約發現到,我似乎耗費太多時間陷在失敗的苦澀中而無法自拔。練得越來越多,腳步卻越來越沉,速度卻越來越慢,這樣可是不行的!
為了讓自己更上一層樓,不再故步自封,我擬定了每日計畫,加緊練習,並主動向教練請教。也在練習的過程中,我逐漸發現到揮球變順手了,也漸漸不再需要被動追逐球影而東奔西跑,球拍儼然成了手臂的延伸,心情也跟著逐漸開闊了起來,也漸漸有了參加比賽的機會。
初次上了比賽會場,我原本以為不會緊張,但隨著賽事逐步比到決賽,得面對一次次那在半空中不斷交叉畫出的弧度,我又開始懊悔,非得要這樣折磨自己,讓自己滾入苦痛中?然而這樣的心情,在邁入決賽中局時,我突然發現到手臂不痠疼了,視線不再投射在計分板上,也逐漸沉浸在那份衝跑揮拍的喜悅裡。
碰!當最後一球落地,我彷彿聽見一陣響雷,這才如大夢清醒,停下了動作。
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我不知道那是球的落地聲還是掌聲,我只看到前頭對手五官癟成一團,看起來疲倦又沮喪。轉身所見,教練對我比了大拇指。是我贏了嗎?還是發生了什麼事?過了半晌,這才知道其實是我輸了比賽。但教練告訴我,到了中場時,其實比數已經相當懸殊,但我卻沒放棄,傾盡全力防守,還不斷找到空隙,招招讓對手措手不及,一度讓分數拉近。在最後一球時,甚至往來數分鐘之久,險些讓對手衛冕多年的寶座就此丟失,這是大家前所未聞的。
以客觀的現實面來說,我是失敗的。但我卻感受不到過去吊車尾的苦痛,心情也沒有因此盪到谷底,我反而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欣喜。在這次比賽裡,我從各個可敬的對手身上,學到了如何殺球、切球,以及運用戰術。
在《上帝擲骰子嗎》這本書裡提到,愛因斯坦曾說過:「一個人的價值,應該看他貢獻了什麼,而不是他取得了什麼。」或許「學習」也是這個道理。學習的過程中,本來就是一題永遠沒有解答的不等式:甜滋滋的水梨,吃到盡頭也是酸澀苦膽;黑黝黝的咖啡,飲進喉間渲出也是回甘。學習的苦與樂的滋味必然水乳難分,也必然會感受到一波又一波的成長痛。但如果沒有積極投入學習,不管幸運得到再大的成功,都只會是一張張壁紙,反之不管成果為何,努力過後所收穫的經驗,都不會背叛曾經的努力。我想,教練會對我比出大拇指、過去曾說的「積極」,就是告訴我這一點吧?
只是當我還在思考下次比賽該要用什麼戰術來應對時,那熟悉的雷聲又灌入耳中,是教練在呼喚大家了!不過此時的我已不是「吳下阿蒙」,不再彳亍猶疑,我趕快跟上隊伍,期待今天將學習到什麼新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