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直到我婚禮前夕,他們也沒再來找過我麻煩,只是放話說,再也不認我這個女兒。
聽見這些時,我也只是笑笑。
那可真是太好了,因爲,做他們的女兒,實在是太累了。
如果不是江郅的出現,那些陰影,我恐怕要用一生去慢慢消化。
然而,就在我以爲可以安心地嫁給江郅時。
結婚前一夜,有人找到了我。
時延的那位女朋友。
也不對,準確一點來講,似乎是他的前女友。
時延在實習期就沒了動靜,同學們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但是有知情人提起過,他和他那位等候多年的白月光,似乎是分手了。
至於真假,沒人知道。
她給我打了電話,問了我地址,約我在我家樓下見面。
樓下涼亭內,我們面對面坐着,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打量她。
其實……
仔細看去,我們長得也並不是特別像,尤其是各自化了妝的情況下。
她似乎喝了酒,周遭酒味濃郁。
我不知道她找到究竟爲了什麼,但是一見面,她就哭了。
她說,「其實有件事,我很久之前就想和你說了。」
「我不是時延的初戀,也不是什麼前女友。我就是受他之託,幫他演一場戲而已。」
我愣了一下,沒說話,安靜地等着她的下文。
她深吸一口氣,「其實,是時延不讓我告訴你,但是我忍了好多年了,我再不說出來,你就要結婚了……」
我靜靜地看着她,看着她通紅的眼。
沉默的那幾秒鐘裏,我腦中飛快地閃過了很多電視劇的劇情,當初分手另有內幕,他患了絕症?他家破產負債累累?他要照顧癡傻弟妹?
然而,都不是。
對面的姑娘雙眼紅的厲害,語氣哽咽:
「時延父親患有精神病,但是是某次事情刺激過後,才患上的。所以,所有人都沒想到,他的精神病……會遺傳。」
我愣住。
「你還記得,你們分手前,那個暑假他很久沒有聯繫嗎?」
我緩緩點頭,我記得。
那個暑假,有段日子,他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電話打不通,信息不回。
她聲音很輕,「那是他第一次病發。因爲和家裏親戚的一些衝突,他犯了病,家裏人覺着他不對勁,把他送去醫院檢查後才知道,他也患有同樣的病症,遺傳的。」
「時延的症狀不算嚴重,但是,隨時可能會復發。」
她輕聲細語地,講述了一切。
其實很簡單,就是時延偶然認識了這個和我長的有幾分像的姑娘,然後拜託她幫忙,扮演一個他憑空杜撰出的白月光,以此來和我分手。
爲的,就是把我推開。
她說,時延當初紅着眼對她說:「我一個隨時可能病發的瘋子,總不能耽誤她一輩子吧。」
他還說:「她喜歡小孩子,做夢都希望以後結婚要一個聰明可愛的寶寶,可是我……可能給不了她。」
說到這,面前這姑娘忽然落了淚。
「時延已經很苦了,這些年,他很想你……我把所有真相都告訴你了,你和他和好吧,好不好?」
提起時延,她忽然情緒崩潰,雙手緊緊捂着臉,小聲啜泣:
「其實,他很喜歡你的,這幾年,我經常陪在他身邊,卻總是看他會因爲你的事紅了眼。還有,那次你去旅遊,其實他得知消息後也跟去了,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他陪你看了海。」
「那次,我不放心他,所以陪他一起去的。你知道嗎?那天晚上,他醉倒在飯店裏,紅着眼和我說,他和你見過同一片海,踩過同一片沙灘,也算是完成了當初的約定。」
許是她說得太過動情,我聽得有些心酸,眼眶也泛酸。
良久,她放下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和一張紙條,隨手把煙扔在桌上,她把那張紙條遞給了我。
「這是時延現在的住址和電話,如果你後悔了,就去找他吧,他一直很想見見你……」
我緩緩接過紙條,低頭看了一眼。
對面,她靜靜地看着我,目光期冀。
過了一會,我攥緊了紙條,然後拿起她放在桌上的煙,抽出一根。
「借個火。」
她一怔,還是掏出打火機來遞給我。
我點了一根菸,可是,點菸時指尖卻顫抖的厲害,試了幾次才點燃。
吸了一口煙,我抬頭看她。
眼眶澀得厲害。
「我明天就結婚了。」
她愣了一下,「我知道,可是……」
「沒有可是。」
我打斷她的話,紅着眼看她,「對於時延的病,我也很難過,對於那段感情,我也覺着很遺憾,但是——」
「明天,我要結婚了。」
話落,我捏起那張紙條,用火機點燃。
紙條不大,很快便落在石桌上,燒成一灘灰燼,風一吹,全部消散不見。
她瞪大了眼,「曾瑜,你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嗎?你輕飄飄一句要結婚了,就不管他了嗎!」
我平靜地看着她,但,其實夾着煙的手卻有着輕微的顫抖。
這些年,在我印象中,時延始終都是一個把我當替身,又在白月光回來後無情拋棄了我的渣男形象。
忽然反轉,我有些回不過神。
可是,我知道的是,明天,我要結婚了,和江郅。
是他將我拉出深淵,是他用包容和溫和,一點一點地影響我,改變我。
無論過去如何反轉,我還是,要嫁給他。
可是,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就像對面這個明顯深愛着時延的姑娘,無法理解我的所作所爲。
她情緒瞬間激動,嘶吼着罵我。
罵我把時延那麼珍視的過去都忘得一乾二淨,罵我薄情。
我靜靜地看着她,「我沒忘,和時延那些過去,我一直記得挺清楚的。但是——」
「對我而言,那些的確都已經過去了。早在當初我和時延分手的時候,就都成了過去式。」
得知了過去的一切,再提起時延,我也有點鼻酸,想起那個記憶中愛穿白色衣服的少年,再聯想到他可能得了那個病,我也有些哽咽。
「你怪我無情也好,說我寡義也罷,如果當年時延肯告訴我實話,我一定會奮不顧身地和他在一起,我可以接受後半生他可能會發病這件事,也可以選擇不要寶寶,但是……」
「你現在告訴我,我只能爲過去掉兩滴眼淚,只能覺着有些遺憾,除此之外,我什麼也做不了。」
她看了我很久,最後憤而起身,「曾瑜,我真的看錯你了,我沒想到你這麼冷漠!」
說着,她拿起桌上的煙準備離開。
我抬頭看她,「煙留下吧,謝謝。」
許是聽着我嗓音有些喑啞,她看我半晌,沒說話,扔下煙離開了。
我坐在樓下涼亭內,抽了幾根菸,然後,起身上樓,準備明天的婚禮。
尾聲
今天,是我和江郅的婚禮。
我穿着婚紗,妝容精緻,挽着江郅的手臂站在酒店門口,迎接來參加我們婚禮的賓客們。
可我沒想到,時延會是賓客中的一員。
沒有什麼「捧花的我盛裝出席」的場面,他穿了件簡單的白色t恤,頭髮染回了黑色。
見面的那一刻,我有種恍惚感。
多年前的夏天,穿着白衣的少年拿着跑遍幾條街買來的我喜歡的草莓味冷飲,小心翼翼遞到我面前,「看看,喜歡喫嗎?」
再回神,時延笑着走到我們面前,目光真誠,「恭喜了,新婚快樂。」
眼眶發澀,有點想哭。
不是後悔,也不是發現自己還愛他,就是想起昨天聽見的真相,再想起往日種種,也會替當初的我們遺憾吧。
但是,也僅此而已。
他的身邊,依舊站着那個姑娘,她此刻儼然已經醒了酒,看向我時,目光略微躲閃,「不好意思,我昨天喝醉了……」
「沒事。」
我笑着應聲,然後再度看向時延,他笑笑,神色坦蕩,
「昨天茵茵喝醉了,我不知道她去找你,抱歉,其實我原本沒打算過來的,但是想想她昨天和你說了那些話,最後還是決定過來一趟。」
說着,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紅包,扔給了江郅。
紅包目測很厚。
「給,雙份的份子錢。」
說着,他笑了笑,「過去的事,不論原因是什麼,過去就過去了,現在大家都很好,就說明,命運給我們的都是最好的安排,不用介懷。」
時延回頭看了茵茵一眼,而後握住了她的手。
「昨晚,我和茵茵在一起了,這次是真的。她陪了我很多年,瞭解我的一切,也不介意我的病和過去。」
對視一眼,他笑了笑,然後轉頭看向江郅,「紅包收好了,說不準哪天我們倆就辦婚禮了,到時要還回來的。」
江郅昨晚聽我說了事情始末,此刻笑着說了聲好,然後拍了拍他肩膀。
時延和茵茵進了宴廳。
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我鬆了一口氣。
其實,看見時延沒什麼變化,聽見他剛剛說的那番話,我也釋懷了些。
我看向身旁的江郅,他並未責備我剛剛爲什麼眼眶紅紅,他只是將我攬進懷裏,在我肩上輕輕拍了拍,然後告訴我。
「放心吧,大家都會幸福的。」
我點點頭。
希望如此。
婚禮現場。
我和江郅面對面,在司儀的煽情講說下,我們對視着,彼此紅了雙眼。
我們看着彼此,溫柔而堅定地說着「我願意」。
然後臺下掌聲雷動,可是,臺下鼓掌最賣力的那個人,居然是我的前男友。
他坐在角落裏,笑着看向臺上,認真鼓掌。
然後摟過身邊的姑娘,不知說了些什麼,她笑了,他也輕聲笑了。
臺上。
江郅替我戴上婚戒,將我圈入懷中擁吻。
他低聲嘆謂,「終於娶到你了。」
我也終於嫁給江郅了。
就像時延說的那樣,一切,都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