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黑狗洲與大房子 32

　　吳彥仁恍惚之際，醫生和護理師趕來來照會吳彥仁狀況了。他撐著莫名強烈的睡意、和腦袋中不斷閃現的記憶來回答各式各樣的問題，李芸奾時不時幫忙轉達吳彥仁表達不清楚之處。吳彥仁的右額頭縫了五針，有腦震盪跡象。

　　「好，先住院觀察到明天早上。小姐你是他的家人嗎？」

　　「是朋友，他的親人我之後會聯絡。」

　　吳彥仁有點意外自己已經被李芸奾認定是朋友了。他朦朧意識中看著醫生理所當然似地向李芸奾地告知衛教細節，本來就尚認知到自己受傷的狀況，而現在不真實感又更強烈，腦袋還陷在方才在「白鷺館」發生的一切。

　　等醫生離開，李芸奾問要不要如廁，吳彥仁本來想搖頭，但稍微移動腦袋就暈眩，吳彥仁只是擺擺手。

　　「你們怎麼過來的？」

　　吳彥仁聲音還虛弱，但可以說的句子比較完整，意思是非上班時間的深夜叫不到長照計程車，阿嬤怎麼來醫院的。

　　「程老闆送我們過來的，他有一台車子是長照通用計程車的規格。他現在人還在外面喔，呵呵。」

　　看著吳彥仁嚇得快從急診床上彈起來，李芸奾笑得無比幸災樂禍。這個消息對吳彥仁來說比剛剛的「白鷺館」驚魂記更可怕。

　　「呃……呃……」

　　不知道該怎麼辦，吳彥仁現在的肢體動作雖然幅度極小，卻是手足無措的具體展現，雙手擺動方式之微妙簡直就像普羅大眾看不懂的現代舞。

　　「放心啦，他很感激你保護家蕙，你是恩人耶怕什麼怕！程老闆還說要全包你的醫藥費，等等全日看護就到了喔，一個人日薪兩千耶。」

　　「哇和我的日薪一樣高……」

　　吳彥仁傻傻地慢慢笑出來，但她發現李芸奾突然用看著小狗小貓小松鼠的眼神看著自己，意思就像「怎麼有生物那麼笨呀」。

　　「怎、怎樣？我說錯什麼？」

　　「不要跟人說自己的薪水多少啦。」

　　「喔好……等等，芸奾姐你剛剛說我們是朋友……朋友也不能說嗎？」

　　「嗯，看來你這小子沒有多少朋友喔。」李芸奾的眼神和語調越來越憐憫了，這讓吳彥仁忍不住覺得自己似乎真的有點可憐：「好吧，看你好不容易有可靠的大姐姐朋友，我就透露一下我的薪資範圍好了，是你的兩倍以上喔，以上多少就不說了。」

　　「哇……！」

　　「彥仁你可能以為程老闆很摳門，你買菜、買望望的衣物玩具還要製作報表來報帳，其實老闆花錢在家人身上完全不手軟，只是為人很嚴厲而已。」

　　「我沒有覺得他很摳門，因為這樣的文組薪水在高雄算超高的。」

　　話題變得實際起來，吳彥仁覺得自己正式回到人間了，精神和說話條理開始漸漸恢復

　　李芸奾察覺這樣的差異，笑笑地說：「是齁。好啦可以談錢就代表你沒事了，我去帶大家過來，早點安心早點回去睡覺啦！」

　　「望望如果睡著了不要叫他。」

　　「沒有叫醒他我會被討厭，才不要咧。而且這種情況那睡得著啊，想太多。」

　　李芸奾快速轉身離開。吳彥仁突然想到急診室應該沒有太多地方提供家屬休息，望望他門是不是等了很久呢？李芸奾離開前把包圍病床的門簾拉好，他看不到外面，也不知道醫院有沒有設置掛鐘。而他的包包和手機並沒有在病床附近。

　　過了一陣子林家蕙推開了門簾，程梓望從母親和門簾間的空隙擠向病床。望望靠在床邊，看起來一點睡意也沒有。

　　「哥哥，你痛痛嗎？」

　　「還好。」

　　程梓望抬頭直盯著用醫療膠帶固定在吳彥仁頭上的紗布，林家蕙見狀開口：「謝謝你保護我，彥仁。我會買最好的除疤貼片，不會讓你留疤的！」

　　林家蕙語氣有些激動，雙手搭在望望肩膀上。程梓望回頭看向自己的母親。又轉過來直盯著吳彥仁的額頭。

　　「哈哈，男生留疤還好吧。我聽說是瓦斯氣爆我被碎片打中，很嚴重嗎？林小姐你還好嗎？」

　　「沒事沒事，除了你整間店的人都沒事，包括當時人在廚房的內場廚師！實在很神奇……雖然像地震一樣晃動很厲害但店面其實損害不大，大部分是裝潢或擺飾破裂。」

　　像是在思考什麼能說出來，林家蕙流暢的表達突然停頓，看到她的眼神吳彥仁領悟在「白鷺館」做的「夢」林家蕙也記得。

　　「聽說阿嬤也過來醫院了？」

　　「阿嬤堅持要來高雄，連芸奾都沒辦法阻止阿嬤。總沒有辦法把望望放在家裡所以也帶過來了。」

　　林家蕙苦笑不已，但看得出來她沒有不開心。

　　「程老闆……」

　　「他主動說要載大家過來的。然後我沒有跟他見到面。放心。」

　　「這樣就好。」

　　一切盡在不言中。吳彥仁想起留在黑狗洲程家的程梓望衣褲幾乎都尺寸過小，適當大小的衣服在林家蕙的高雄住處吧，畢竟林家蕙逃離黑狗洲時有帶著望望走，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望望突然回黑狗洲住，不過應該是有理由的。

　　「阿嬤說要好好感謝彥仁。」

　　「哈哈哈。老實說我工作了幾個月還沒聽過阿嬤說話，本來以為她老到不會說話，好棒，可以第一次聽到阿嬤說話。」

　　「嗯，這個嘛，能不能聽到物理上阿嬤的聲音很難說呢，畢竟——啊、她們來了。」

　　林家蕙匆忙離開病床，並囑咐程梓望不要離開原地。從吳彥仁的角度看不見李芸奾推著輪椅帶著阿嬤抵達急診室，不過能聽到輪椅移動的聲音。

　　「哥哥，阿嬤說謝謝你喔。」

　　程梓望靠著病床，看起來很想整個人爬上去，不過他忍耐住了。

　　「真的呀，好棒喔。」

　　吳彥仁今晚第一次真心笑了出來。

　　本作品獲　文化部第111年度青年創作獎勵　獎勵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