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泥-誰殺了薛怡姝?(上)

當花轎過偏門時,周湲壓著內關穴忍著暈轎的噁心感. 照理說, 即使身處轎內,外面的聲音仍可清楚聽到.

但是, 太靜了!!

沒有婚慶禮樂,沒有喝采人聲,連人的腳步聲都沒有,轎子落定,傳來陪嫁的小丫頭發抖的聲音: [小姐,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小丫頭說來倒霉,來不到一年就被資深的下人擠過來當周湲陪嫁丫頭 ;周湲更倒霉! 居然被父親抵債賣給了潭家做繼室.

當她從繡坊中被領回告知時,懵得像是聽話本故事似的,直愣愣好久都說不出話來. 父親說潭家不介意年紀比較大的姑娘做潭二少的繼室,要她準備一下,年過後三月嫁過去.沒有安慰更沒有說明為什麼是她,明明周湲已經在母親牌位前立誓不嫁的,即使不嫁人,也可以憑自己繡工養活自己,再明明...周湲已經認分的住在刺繡師傅家中,不用周家一分一毫,唯一受用的大概就是這個[周]姓罷了!! 為什麼!!

時間久了轎伕不耐煩, 小丫頭無奈,只好拿了份原本該讓小姐做見面禮的小荷包給了轎伕們. 轎夫走後,這院子更顯寂寥,周湲拿下頭蓋,出了轎,先伸了個腰緩緩心神,她看了下所處的環境,吸了口氣!!對著大院深處問了句 [有人嚜?],只傳來幾聲麻雀啾啾之聲.

周湲見這諾大清靜的院落無人走動回應,想這潭家應該有什麼大事絆住了.站在原地等待不動一向不是她的個性,整了整衣裙頭冠,走向月洞門,突然傳來一聲喝止[妳!! 做什麼?]

穿著棕色滾著暗紅邊的長襖胖夫人帶著威嚴喝止了周湲的好奇,身後兩個大丫頭趕忙走到周湲身邊將頭蓋蓋上,扶著她輕聲說: [等等琴姐就來了,請...二奶奶在坐回喜轎內稍候.] 剛坐入轎內沒多久,聽到一陣人聲傳來,[再請奶奶等等,吉時未到,劉媽--等會兒聽到爆竹聲,就請新娘入大堂.]周湲一時無法,孤身一人只能聽話.

太靜了,因為安靜襯得時間特別緩慢,又因為等待,感覺天荒地老不到頭似的.周湲想起衛師傅在周湲回家前說了好些祝福的吉祥話,還給了她一個包袱,裡面有本師傅的刺繡圖譜,師傅還將自己珍藏的掛繡[梅石溪鳧圖]送給她. 紅著眼說: [人一輩子很難,希望你繡出屬於自己的一番天地,優游過日! 痛苦時,抬頭看天低頭看水,再難也會過去!]

周湲坐在喜床上已經很久很久了,尿意催得人急,顧不得體面,問了問旁邊的小丫頭有無潭家人,寶春說喜娘和兩個小姊姊守在門外,周湲請喜娘入內,寶春打開門笑著臉捧上小荷包說小姐請.喜娘和兩個小丫頭進來稍稍寬卸新娘服讓周湲解內急,洗了手後,又拿些點心讓新娘和小丫頭壓壓腹餓.

趁著吃食周湲從頭蓋縫看了一下外面,房間的大紅燭已經燒了大半,紅豔豔的燭火趁的窗外的夜更黑,不知是不是上午的安靜感染了周湲的判斷,她聽不到外面宴客和辦喜事的歡樂聲,她慎重地問喜娘時辰為何. 喜娘說快到申時了,周湲記得吉時是巳時,拜堂時眼睛也看不到太大範圍,喜娘說拜就拜,到夫妻對拜時攙客卻帶著新娘往後站了二步,所以周湲並沒看到新郎的腳,且那時大堂上突然靜了下來,對拜時他彷彿聽到有細碎的聲音--[新郎怎麼還沒到家?]

周湲在潭家已經大半個月,回憶成親那日那夜,坐在洞房中已經睡著的周湲突然被一堆人聲驚醒,來不及坐正和整理衣冠,頭蓋咻的一下被掀開,猝及不防的表情有驚嚇和未醒的遲鈍,她看到新郎官--背光中的潭禮,太暗了!雖有雙喜紅燭還燒著,周湲還是看不清未來要共度一生男人的臉.

然後呢?一堆人又擁簇著潭二離開,離開前周湲看到二少背影也聽到他叮囑聲音--[奶奶勞累了一整天,你們好好伺候飲食更衣.]停頓一下說[也請奶奶好好休息.]這...是怎麼?洞房花燭夜請人好吃好睡...然後好好休息?

原本就是不情不願地當人家繼室,周湲想,看來潭二少也是不情願娶她的,甚至是被塞過來做做樣子,買賣婚姻如此而已!

這半個月來,小丫頭寶春已經大致摸清住的院子和身邊會遇到的辦事嬤嬤們和丫頭姊姊,他們住二進院中的東邊角,劉媽說這邊叫東青堂--薛二奶奶嫁過來和二少一起住這兒. 薛二奶奶就是前一任的二奶奶,劉媽旁邊的小雪還特意囑咐寶春,有關前...二奶奶的事都不可以在二爺前面說,夫人下令家人奴僕,過去的事就是過去了,誰再議論閒話就是掌嘴扣錢,寶春抿了抿嘴重重點了幾次頭.

過了驚蟄後雨下得一波一波,周湲要寶春拿薰籠薰厚棉衣,因為嫁妝不豐,沒有薰香用的小香餅子,寶春跟劉媽說要小香餅子,劉媽那時忙不開手要狗尾叔帶寶春去倉庫拿,大戶人家的倉庫好幾間,寶春看著一排排貨架上的藥材乾貨,心裡嘖嘖不已!!眼花撩亂的逛著,回到東青堂才想起還有薰爐忘了,周湲想了想,說[雨又下大了,你別再往外跑!!前兩天在屋角落那個箱籠裡發現一個小香爐,雖然小了點,先勉強用著吧!!]

新人待的院落,很靜,沒什麼人來說什麼鬧什麼,比來寄居的遠房親戚還不如! 周湲倒是不惱,無是無非這正好過自己的小日子! 她手裡繡著要給潭二少的扇套,小丫頭不知去那兒閒逛,屋簷滴水聲聲分明,她起身將薰好的厚棉外套收起,看了看窗外天色面著窗背著房門坐了下來繼續繡,屋裡漫著一股香料味.

[誰把這個香爐拿出來的!!] 突然從背後傳來惱怒的聲音.

那日因小香爐被二少斥責後,周湲心內煩悶,問劉媽可否到附近廟裡祈福,請示夫人之後,劉媽要小雪帶著寶春,配了小廝六子駕車到麒麟寺.一路經過大街,隔著車簾聽到市街人聲忙碌充滿生活氣息,周湲嘆口氣,去年入冬時還跟繡工班姊妹上街採買過節物品,半年不到生活驟變,只能關在東清堂那樣的院落裡,看人眼色說話事事需得小心謹慎.

周湲合掌禮拜,心裡除了為自己 為寶春在新環境能平安度日外,更想問諸神菩薩[為什麼?]. 一向不爭的周湲,已經無可退讓了,為何還會被利益買賣交換? 女人真的如此不堪於掌握自己的命運嗎?

回潭家途中經過一個小丘,距馬車泥路不多遠,周湲讓小廝停下車,隨口說了心悶想下車吹風喘口氣,於是走到小山丘頂,聽小雪說他們叫這[小望坡],這坡不高站上面卻可以看到回桂嶺的唯一進出隘口,遠遠的雖不太清楚但可以見到回家的親人.

寶春拿出花瓶插上這一簇圓球的黃花,姑娘只摘了一枝,擺在窗下,好讓姑娘繡花時抬頭可見.寶春知道她心裡實在不好過,也清楚自己和姑娘的命運綁在一起---姑娘好我就好,姑娘慘我也慘!!說實在的,姑娘和她真沒什麼不同,只能聽他人命令過日子罷了.

過午飯後周湲需要小睡片刻,躺躺解睏而已沒真睡沉. 她彷彿聽到有人進入房內,寶春叫了聲二爺,恍惚中男人聲音好像問了什麼,只聽到寶春高興的說 [小姐在小望坡摘的!]

周湲連忙起身搭上外襖叫了聲二爺,這個不愛笑身材不高體格精瘦的男人指著這花: [你摘的?] 周湲點點頭說:[今天去祈福回家途中小望坡上發現的!]兩人帶著尷尬的安靜,周湲只好繼續找話:[今天上坡頂發現就這一株,孤零零地站在那兒,好像在等著誰回家似的!]潭禮聽到 [等著誰回家] 這句眉頭皺了起來. 寶春將茶敬給少爺後就站外面待著,對陪嫁過來的小丫頭而言,這位少爺長的雖然不高但感覺很兇不好說話,彷彿一不小心做錯就會被打嘴巴子,還是離遠些安全. 還好,少爺略坐坐就走了.寶春看著他的背影想: 姑娘以後日子大概很難過,這大半月他們未曾同房,聽小雪私下跟她說 潭二少都睡在轉角的書齋裡,平日外出做生意就兩位書僮陪著而已. 周湲送二少出房門,二人連眼神都沒對上.寶春看了這情景心裡嘆了口氣.一時,喜鵲突兀的叫聲傳來打散寶春的胡思亂想.

對了對了!!小姐說 [這花叫結香,很有用!! 聽說如果做了好夢,趁著大清早別人沒看見時在樹枝上打個結,好夢會成真.如果做了壞夢,也打了個結,壞夢就可以化解!!]下回問問小雪這裡有沒有這種花?

潭禮看到那黃色花球後心裡煩悶,原來是想和新奶奶多熟悉些的,但一看到結花讓他想起自己失蹤不見的妻子. 連跟著怡姝身邊的小蓮花也不見蹤影,當跑清州收帳的葉叔說似乎有看見小蓮花時,潭禮顧不得凍天凍地的春節將至,帶了春樹洛月兩個書僮就往清州找人.

原本想請葉叔帶路的,但是負責作帳的的大哥以春節帳目繁雜拒絕了他,連父親也勸潭禮過了節再外出尋人.但,他等不得! 誰能知道失蹤妻子下落後還能一家歡樂的把酒過春節呢?在雙親和大哥冷眼下三人趕了輛大車出門.他還記得一向淡漠的臉上充滿擔憂,母親拉著他的手叮嚀: [不管有無找著都捎封信回來,你岳母還等著小姝的消息,無論好壞....].

妻子怡姝是母親髮小的女兒,同是隔壁梨州大戶人家,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的婚姻眾人稱羨,唯一缺憾的是遲遲未生一兒半女.潭禮記得婚後第四年妻子臉上的笑容不見了,房內都是藥汁的味道,祖母和父親催娶妾氏的次數越來越密集,二人之間也因這個難解的問題頻生齟齬. 其實怡姝進門時才剛滿十五歲,就算四年過去也未滿二十歲,潭禮很清楚,與其說是擔憂; 那些人更可以說是家無大事看旁人落難,憑添生活樂趣罷了.

下了一夜的春雨,院裡洗得乾淨,周湲和寶春收拾了院裡殘花落葉,便將繡架搬到前廊,一邊聽著鳥雀聲一邊繡著要送給婆婆生辰的鏡套. 安寧靜好的時光讓她差點趕不上到景禾院問安.

大戶人家規矩多,新嫁婦又是卑微的繼室根本不用張嘴說話,問安後乖乖站一旁看眾人說話就好,周湲不討厭也不害怕這樣的場合,既然嫁入潭家,要趕快瞭解周遭一切才是首要!

散後周湲一人慢慢走回東青堂,快到時身後聲音叫住她,一看是潭老爺的妾- 烏氏 .周湲趕忙行禮問好並請烏氏入院喝茶,烏氏看了看周湲的刺繡稱讚一番後問周湲習慣潭家生活與否的閒話,一陣客套往來後,周湲直接請教烏氏有什麼要注意的事情,烏氏說: [我也正要提醒你,在潭家有些人有些事萬萬不可提.] 她習慣性地張望門口院落和身後,小聲跟周湲說: [夫人掌上明珠前年剛歿,才剛談好親家一陣風寒就沒了,夫人傷心欲絕,你千萬不可提起景鈺小姐的事,不管何時何地.]周湲道謝,烏氏又說 [還有就是...]又張望了一下前院門口 ,[薛二奶奶的事也別開口,夫人已經下令大家把嘴巴閉上,免得家醜外揚.] 說最後四字音調突然提高,後用繡怕遮了一下嘴笑著: [其實啊....大家都不喜歡那個薛家小姐呢!]

說故事人自言自語:

老實說--先擬定架構片段再擴寫成故事,沒有像散步般寫到哪兒就哪兒的自由,因為架構如同框架,腦中發散的想法化為文字時如同調皮的野貓東跑西竄很容易碰壁,只好不斷拉回與調整....不斷的....但,手敲打鍵盤的速度遠遠跟不上腦袋的畫面與對白....我需要更多的練習與成長啊.....(嘆氣...)

這篇[春泥]我準備寫兩個不同的故事,大約是[消失的薛二奶奶到底怎麼了?]

(插播一下: 雨下得好大!!窗外白霧霧一片.古人說春雨濛濛,潤物細無聲,今早卻是萬馬奔騰的喧鬧!)

第一篇[誰殺了薛怡姝?]顧名思義薛怡姝真的成為[前]潭家二奶奶,架構是初始的前文-A-D-C-怡姝的故事-E-結束. 為什麼被殺?薛怡姝是個什麼樣的人?跟著的丫頭小蓮花呢?誰殺了她?

不斷地自問,不斷地在紙上寫(畫)出想法,用心智圖去記錄腦袋裡的想法,A4紙滿滿的兩面,都是Q&A,過程中很有趣,因為這是不用繳交的作業,好壞只有自己樂在其中.

謝謝閱讀故事的你,祝假日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