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01

「婉華，我送妳回家啦，天色暗了。」眼前略帶羞赧表情的人是李婉華的同班同學──張昇，他雖然身高一米八，在外人面前是個陽光大男孩，面對婉華的時候還是會害羞扭捏，誰叫眼前的少女是自己喜歡的人呢？

現在是晚上七點半，對於現代人來說正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大家買著晚餐的時間，婉華自然是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想要送送自己，可、想到了這個時間會在家的人之後，輕輕的搖了搖頭，說：「沒關係，我弟弟等等就過來接我回家了，你先回去吧！」

當婉華十一年的同班同學，昇自然是知道婉華有個一個弟弟，一個比她小了三歲的弟弟，那個弟弟沉默寡言，陰暗不已，瀏海長到遮住了眼眸，認識了這麼久沒聽過她弟說話超過二十句話，就連名字也不知道。

「我陪妳等妳弟吧，就算現在路燈還亮，一個女孩子也還是很危險的。」尤其現在已經大考將近，要好好的照顧好她，如果受了任何一丁點的傷害，昇一定會非常的傷心。

「那、麻煩你了。」看著他堅定的表情，婉華的神色晦暗不明，見她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手機的時間，距離弟弟來到這地方大概只要十分鐘。這時間不算多也不算少，但、婉華今天心裡有點慌，不知道為什麼。

此時她的弟弟，李柏燁已經走到了這條街的街口了，抿著嘴，戴著口罩看不出他的表情，微微露出的雙眸中，是一望無際的冰川。雙手插在口袋中，看見了站在路燈下的姐姐時，眼眸中閃耀著光彩，但、看見了她身邊有其他人時，光彩漸漸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的戮殺。

「小燁。」看到了柏燁，婉華跟昇點了一下頭，就朝著自家弟弟走過去，直覺認為不該讓這兩人打到照面，哪怕是見到一面都不好。

看見姊姊一臉微笑地朝自己走過來，柏燁才收起了自己的表情，親暱的拉住了姊姊的手，不去理會身後的人。哪怕是自家的弟弟，婉華開始覺得這樣牽手的感覺，不像是真正的姊弟。拉手挽腰，這些行為都有些過分了。但、又有甚麼用呢？說出來也不能改變甚麼。被拉住手的婉華忍住了想要抽出手的衝動，輕拍了一下自家弟弟的背，併著肩走回了家。

打開自家大門時，婉華聞到了一股不是母親的香水味，哪怕味道已經很淡了還是可以知道有陌生人來家裡。柏燁自然也聞到了，只是他早就已經習慣不同人的香水味。

婉華一陣左顧右盼，沒有發現有其他的人，只看見了父親育陞圍著圍裙，在廚房煮飯的身影，暗自嘆了一口氣，脫下了鞋子，對著家裡面喊了一聲我回來了，就走回了自己的房間把東西都擺放好，換了一身衣服，到客廳等吃晚餐了。

經過父親書房的時候，聞到了很淡很淡的腥羶味以及很重的清潔劑的氣味，婉華隨口問了父親一句今天家裡消毒嗎？父親擦了擦手上的水漬，笑著回復今天母親請家政阿姨來消毒打掃。

其實、兩人之間的對話裡面是暗藏玄機的，婉華知道父親有秘密，但是她拿捏不出到底是甚麼秘密，有時候的味道是香水味，有時候是血腥味，有時候卻像是羊肉的那種騷味，可、單純的氣味不能代表甚麼，說不定父親只是喜歡在書房玩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罷了。

「吃飯啦。」育陞笑著叫著大家吃飯，柏燁早就已經在廚房等著開飯了，母親青妍則是因為身體不適，在房間裡面吃晚餐，婉華慢慢吞吞的走到了餐桌。

今天的菜色很豐盛，有清炒高麗菜，涼拌筍子，滷三層肉，爆炒豬心，還有排骨湯。說句實在話，婉華筷子戳到三層肉的時候覺得自己的是不是太神經質了，總覺得今天的肉比較嫩。

「爸，今天的肉很嫩耶。」柏燁倒是直接說出口，臉上沒有任何的不自在，反而帶著認真，就好像真的在評斷今天吃的菜色如何。

而育陞則是笑了回答：「對阿，特別挑了比較嫩的部位，好吃吧？」說完之後他也夾了一塊，吃得很開心，臉上的笑容可以深入眼底。

看見他們倆人吃的歡愉，婉華鬆了一口氣，也跟著吃了起來。回想那天發生的事情，覺得肯定是自己精神太過緊繃，而產生的幻覺。怎麼可能在父親煮的辣炒雞丁裡面吃到人的手指呢？隔天再去翻找垃圾桶，裡面只有雞的骨頭而已。

殊不知她的所有反應都落入了育陞的眼中，對於自己的女兒，育陞也是十分上心的，看著她神經兮兮的吃飯，到現在鬆了一口氣，自己才把心放下，再過不久就要大考了，維持太緊繃的精神狀況，對身心都不好。

「婉華，上次醫生的藥吃完了嗎？要不要拔拔再陪你去回診？」想了想自己妻子身體的狀況，育陞還是決定自己帶女兒去回診比較好，醫生的醫囑是要她多休息，心因性的障礙而已。

「噢，不用啦，沒事了，我現在都睡得很好。」擺了擺手，婉華對於看醫生十分的抗拒，可能是因為醫生是爸爸的同學吧？總覺得很彆扭。

「婉婉，爸爸就算再忙，也還是有時間的，不要擔心好嗎？」看著女兒的表情，他自動解讀成女兒不想要麻煩他，所以又加了這句話，靜靜地盯著女兒的眼睛，想要知道她怎麼想。

「爸、如果有需要我會跟你說的。」被父親盯到頭皮發麻，婉華瞥過了眼，收拾了一下碗筷，說了聲我吃飽了，就咚咚咚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婉華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每次一沾床就眼皮就變得很沉重，不用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再次睜開雙眼，婉華覺得自己有些口渴，瞥了桌上略帶著螢光的時鐘一眼，兩點四十三分，打了個哈欠，朝著樓下走去，這個時間大家都已經進入夢鄉，基本上不會遇到任何人。

就在裝完水，含了一口水在口中，腦袋稍稍的清醒時，隱約可以聽見客廳似乎有甚麼動靜，某種沉重的東西摩擦客廳木質地板的聲響，婉華揉了揉自己有些氤氳的眼睛，悄聲的走向了客廳，灰濛濛的客廳，透過那扇落地窗折射的外面路燈的光線，可以隱約看見有一個人半蹲？呃……應該算是趴在客廳裏面。

因為光線不足，婉華只能判斷那個人個子不高，體型不算很瘦，大概比父親的個子矮，比母親的個子高，有一頭烏黑的長髮垂到了地上，有些看不出甚麼顏色的衣服，帶著些許的髒污。而她的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半濕不乾的那種液體，濃厚的血腥味讓婉華瞬間就清醒了。

她、是誰？除了疑惑之外，婉華沒有其他的想法，怎麼會出現在自己的家裡面？步行到她的身後，想要仔細看清楚她的容貌時，發現她身上滿是傷痕，那種拖行的聲音，就是因為她的手腳都受傷了，血肉模糊的一片，能辨別出手掌，卻無法辨別出她的手指在哪，腳的部分則因為陰影而看不出甚麼。

與她進到咫尺的距離，那鮮血的腥羶蔓延整個鼻腔，婉華這時候不知道該怎麼辦，腦海之中一片空白就跟斷了線的電腦一樣，呆愣愣地看著地上那個沒有發現自己的她。不知怎麼了，一陣奇怪的味道撲鼻而來，婉華就沒有印象了。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天亮了，早上七點鐘。婉華不確定自己昨天是不是真的有起床，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真實的夢，就跟那個時候夢見吃到人的手指時，那樣的真實。

觀察了一下自己的穿著，就跟昨天睡著一樣，看樣子應該是自己想太多了，婉華走下了樓去拿水喝，順便看一下冰箱裡面有沒有東西可以吃，八點要去圖書館讀書。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直覺，又或者是謎樣的力量，婉華走到了夢裡面那個女人待的位置，伸手觸摸那地方，光滑且無灰塵，手指上面沒有任何的氣味，乾淨的讓婉華覺得是自己太小心眼，神經質了，那真的只是一場夢。

但、殊不知自己這樣說服自己的時候，她摸到了一根頭髮。那是一根十分長的頭髮，烏黑如子夜，婉華愣了一下，自己家裡面的人都是咖啡色，褐色這種淺髮色，沒有人是黑色長髮。

難道……？就在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的時候，育陞突然叫了婉華的名字，嚇到她三魂七魄都要跑光了，下意識地她把手上的頭髮塞到了自己的口袋裡面，驚魂未定的看向了父親。

「爸，早安。」她的臉上掛著驚嚇，眼眸中閃著淚光。

「婉婉，這一大清早的，坐在地上是想要嚇誰？」他走進了婉華的身邊，口吻中聽起來是擔憂，但、婉華總覺得聽起來更像是演出來的那種擔憂，就是演一個好爸爸所以要說話的那種錯視感。因為他的眼底，沒有半點波瀾。

「我……只是想說有點早，想要在瞇一下，又不想上樓……」撒嬌的跟父親說，並且爬了起來，拉著育陞的手，又說：「拔拔，你要煮早餐了嗎？我餓了。」一邊搖著育陞的手，一邊嘟著嘴吧，如同孩童一樣。

「好好好，我現在幫你煮早餐，先去刷牙洗臉吧。」他寵溺的摸了摸女兒的臉蛋，轉身走向了廚房。而婉華在他看不到的角度裡面，臉漸漸地冷了下來，父親的身上有一股腥羶味。

所以，那不是夢？轉過了身子，婉華心底的疑惑越來越大。手中攢緊了那根頭髮，走回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