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哲學觀】黑暗騎士所面對的小丑三難處境

在諾蘭版本的蝙蝠俠《黑暗騎士》當中，不知道大家是否還記得最後小丑給蝙蝠俠與高譚市政府的渡輪難題，這部分可以當作某個版本的「電車難題」，但基本上比一般「電車難題」的選擇要來的複雜許多。

電車難題通常會是建立一個兩難的處境，例如有一輛急速行駛的電車正在通行，而在它通行的鐵軌上恰好有5名受困的路人被綁在鐵軌上，而這時候你恰好站在一個可以使電車改變軌道的操作桿上，可以讓電車改道而避免那五名路人被電車輾過，但不巧的是一但電車改道就會剛好撞死一個正在維修鐵軌的工人，因為按照正常電車行駛的情況下，該工人維修是非常安全的。那麼請問你會讓電車改道嗎？

同樣的情況，在《黑暗騎士》的描述中，小丑為了限制高譚市民的行動，迫使政府只能想出利用渡輪來緊急疏散市民與犯人，於是同時有兩艘渡輪從碼頭出發準備撤離，其中A渡輪上面是載滿窮凶惡極的犯人；B渡輪上面則是一些平民百姓、老弱婦孺，而在渡輪行駛到一半的時候，這兩艘船同時失去動力，並且小丑給這兩艘渡輪出了一個「電車難題」：

當然電影的劇情就是一邊彰顯人性的高貴與蝙蝠俠的即刻救援，讓小丑沒法引爆渡輪，但我們仔細想想這個問題，如果小丑引爆渡輪的遊控器不是放在自己身上，因而被蝙蝠俠阻止，而是利用定時炸彈的方式，在短短20分鐘無法拆除炸彈且時間一到就爆炸的情況之下，這個問題會變得如何？

如果以哲學的角度來說，這時候可能會引入一些關於「效益主義」的道德觀點，但我們先不要前進的這麼快，先想看看小丑給出的難題究竟為何？以及他為什麼要給出這樣的難題？想要測試人性的光芒或是醜惡的一面嗎？

以《黑暗騎士》的劇情來說，小丑某個部分可以代表是「混亂」與「無序」的根源，他相信無論有多麼高貴情操的人，只要找對方法，就可以使其「墮落」，因此他不相信有所謂「絕對的秩序」存在；而蝙蝠俠剛剛好相反，他代表是一種信念與希望，他相信這個城市仍有值得拯救的人，而這些人性最後的希望讓他堅持有所謂的秩序，也就是樹立城市最重要，唯一堅守法律底線的檢察官─哈維丹特。蝙蝠俠本身其實也不代表著秩序，因為他是某種私刑正義，在堅守法律的底線下，他與小丑都是罪犯，所以小丑跟蝙蝠俠形成了一種特殊的關係，是一體兩面的銅板而非兩種不一樣的「人」。

小丑製造混亂，蝙蝠俠維持秩序，但他們所採取的方式都是「以暴制暴」，利用「恐懼」來達成自己的目的。要嘛陷入小丑瘋子般的混亂無序攻擊而感到手足無措；抑或是遭受蝙蝠俠的私刑正義而停止犯罪行為。他們利用同樣的象徵與符號來達到自我的目的，這也是小丑多方強調他們都是戴著面具的怪胎，也遲早有一天會被這個城市所拋棄掉，因為當真正的「秩序」降臨，小丑與蝙蝠俠都沒有存在的必要，而他們之間的戰爭其實就是看看這座城市真正的「白騎士」─哈維丹特，象徵法律秩序的檢察官是否能堅守他最後的底線(蝙蝠俠的信念)，抑或是墮落為雙面人(小丑的混亂)。

這個角度你就會發現，小丑的渡輪炸彈事件似乎不是單純的在討論「效益主義」的道德論點而已，而是另一個更為黑暗、深沉的想法。讓我們重新想一下這個渡輪爆炸事件所會帶來的效應為何，並重新分析事件，將爆炸定為午夜十二點後必定引爆時，你會得到一個三難的困境：

跟原本電車難題有不一樣的地方在於首先這個難題是在於當事人的選擇而非第三者旁觀視點，再者這個難題的不做選擇的情況下是無人生還。而這個就是小丑真正的試煉，當事人在面臨重大抉擇的時候，怎麼可能不「利己主義」，這裡不是單單只有評估「客觀上的效益」，爭論犯人存活的效益大還是平民老百姓存活的效益大，而是選擇是否引爆的人就是渡輪上的「當事人」。對於平民百姓來說，如果這些「罪犯」都是遲早要被判死刑的重犯，那他們本來就該死，就讓他們去死一死就好，這個效益不僅僅「不錯」還可以讓我們(無辜百姓)活下來。

但一旦按鈕掌握在不同人手上，就像電影裡面描述的，平民百姓即使遵從多數決，也依然不敢引爆按鈕，因為一旦引爆按鈕就基本是「殺人」，只是說服自己殺的是罪有應得的人，但那又與動私刑有何不同？因為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就可以使其正當化，「或許」這是一個可以說得過去的理由，但與對面罪犯就該死的言論有甚麼不同嗎？因為是犯人，所以就該死。但實際上那些百姓在面對死亡的威脅下與殺死對面數百人(即使是罪犯)的抉擇上，因為內心深處仍會有「殺人」的罪惡感，甚至如果真的按下按鈕也會想辦法合理化自己的行為來消除罪惡感。

而罪犯那艘船也是剛好屈服在一個權威之下，因為「老大」的決定而讓其他人莫敢不從，那萬一老大剛好貪生怕死呢？不會搶先一步按下按鈕嗎？平民老百姓真的會比這些犯人有更高貴的情操嗎？正當我們把「人命」擺在衡量單位上的時候，基本上就已經避免不掉小丑的陷阱，也就是一腳站在墮落的深淵前，午夜倒數的計時彷彿是小丑所訴說的「輕輕一推」，當你按下按鈕的當下，你就承擔起某種殺人的罪孽，因為我們都知道比起渡輪雙雙引爆「好結局」，其中一艘先引爆似乎是更合理的推測。但無論結果如何，活下來的一方將會引起更大的輿論效應，假設是百姓活下來，勢必有許多非當事人在評論究竟是誰給的權力能決定另外一艘船的生死，就因為它們是罪犯？而罪犯殺死百姓存活的話，更是容易引起輿論撻伐，難道要這些死刑犯再度被判一次死刑，對一般人而言更是容易覺得義憤填膺，而萬一雙雙都死亡，那城市基本也陷入小丑瘋狂統治下的混亂，因為沒有人知道下一個死亡遊戲是什麼？會不會剛好是自己？

今天電影的劇情走向勢必要讓兩艘渡輪都得以倖免，因為一旦有任何一艘渡輪失事，我們就會陷入小丑的難題之中(都失事更是如此)。人性的光輝與良善的希望基本在這個三難困境中被消弭，因為「生命」只是一個利益衡量的單位，而且這個單位會越來越沒有價值，所有人在小丑的測試下只會越來越靠近自然狀態，屆時高譚市就會全面的墮落引發真正的混亂，這也是最後蝙蝠俠寧願背著殺人罪而逃亡的緣故，不僅僅是「白騎士」不能墮落，身為怪胎的「自己」也不能存在於那個未來有希望重獲新生、擁有秩序的「高譚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