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igia》Ch.3 Avaritia 貪婪 07

這是週五的黃昏，路爾斯一週之中最期待的日子。

黑色的CBR正在路上風馳電掣，路爾斯轉動右手握著的油門，全速奔向那個週五晚限定的賽車場。他每週都會經過這段路，早已熟知附近環境，知道這段路既筆直，沒太多交通燈，連車輛行人也少，最適合作為賽前熱身，讓他的愛驅馬力全開，施展出最高速度。

可惜今天卻有點不一樣。

「咦，怎麼了？這邊修路嗎？」路爾斯看見前方閃著工程的黃燈，圍欄後的路面則被挖開：「那唯有轉過去小街那邊走吧。」

路爾斯減慢車速轉了方向，駛進這個他不熟悉的社區之中。以往他都只是經過這兒，從沒真正步入過這個小區，路爾斯心中突然浮起一個奇怪念頭，要是他在這兒發生甚麼意外，準沒人知道他會身在這個和他毫不相關的社區內。

好端端的又會發生甚麼意外呢？路爾斯搖搖頭，因自己這個毫沒由來的想法傻笑一下。

「那邊發生甚麼事了嗎？」

冷清街道另一端傳來鬧哄哄的人聲，引起路爾斯注意。反正時間尚早，賽車場也已經不遠，好奇心驅使他拉下剎車看個究竟，只見前方人群擠擠擁擁，少說也有幾十人，當中有幾個穿著青綠色制服的工作人員似乎正在分派些甚麼，看來這就是人們聚集的原因。

「很多人想要呢，這到底是在派甚麼？」

路爾斯體內的好管閒事因子此刻已經全面激活，他下了車，還擠進人群之中，就和擠在身旁的男女老少一樣伸出手，示意要拿東西。被人群團團圍住的數個工作人員全都面帶難色，他們手中抱著一些宣傳單張，儘管每人也以最短時間把傳單塞進伸出來的手中，可是發單速度還是追不上，甚至有一些手自行伸到工作人員們拿著成疊的傳單上打算自行拿走。

「大家慢著，傳單有很多，請遵守秩序，不用急，一定能拿到的啊。」

工作人員無力地呼籲著，但那有人理會呢。

這種人擠人肩擦肩的情況倒令路爾斯覺得相當有趣，他有聽安妮姨提過大賣場的特價時段，但自己卻未親身體驗過，現在的熱鬧應該和安妮姨說的很相似吧。路爾斯一時興奮，把手伸得更高，還跟旁人一起喊叫：「這兒，這兒要啊！」

但伸出的手實在太多，幾個工作人員不停派發也應付不來，而且還有不少人拿過傳單後根本沒有離去，而是繼續伸著手索求著。你推我撞之下，路爾斯也吃了幾顆盲拳，不過他只是覺得好玩，伸出去的手都快要麻了，他滿心期待著這張人人趨之若騖的傳單上到底有甚麼驚人內容。

終於，他的手掌傳來銅版紙的觸感，路爾斯趕緊抓住傳單，拿到眼前一看。

「超市的五英鎊現金劵？」位於傳單下方幾個醒目的大字立即映進路爾斯眼中：「原來這就是為甚麼大家都搶著要的理由啊，我懂了。」

身為富家子的路爾斯，對五英鎊到底是多少錢毫無概念，他只知道周遭的人都在瘋搶，受到身旁氣氛影響，他也自然認為這是很有價值的東西，根本不知道五英鎊連一包他平日愛吃的爆米花也買不到。

「這邊，這邊還沒有！」路爾斯隨手把傳單塞到外套口袋中，便又再次伸出手高聲呼喊著。

銅版紙的感覺再次在他指尖掠過，這次卻沒有直接進到掌心之中，路爾斯知道得採取主動，手指一合，抓住傳單一角便收回手臂，清脆的紙張撕裂聲隨即響起，旁邊也有人和路爾斯爭奪傳單，這次他只拿到半張。

「慈善嘉年華會？」路爾斯看著手中只剩上半的傳單，臉色卻禁不住沉下去。

撕破的傳單上方，中央的標題正是慈善嘉年華會，但這並不是讓路爾斯震驚之處，而是旁邊那隻吉祥物。綠色的卡通人物有著圓而大的頭部，背後卻長著一對小巧的蝙蝠翅膀，最特別的是牠的下巴畫成數條弧型，比起鬍子，更像是肥大的觸手。本來應該是個可愛的角色，但在路爾斯眼中看來卻完全相反，這些特徵全都讓他想到那個木雕，就是馬修・戴維斯的辦公室中看到，後來卻又不知所蹤的木雕。

一想到這兒，路爾斯的腦海中又再次湧現出那些不可理解的紋路，木雕之上……地下洞窟的石祭壇四周……。彎彎曲曲的怪異紋路逐漸清晰，像活過來的藤蔓那樣向路爾斯延伸，把他困在思海的迷宮之中，一重又一重怪異紋路充滿在路爾斯身邊，無論是每個方向看上去都一模一樣，根本無法辨別出口到底在何方。

路爾斯氣急敗懷，像隻無頭蒼蠅般亂碰亂撞，好不容易才在怪異紋路結成的藤蔓牆上找到一個缺口，他趕緊衝出去，滿心以為可以突破重圍，卻發現缺口之後依然是那無盡而不可理解的紋路，無論他怎麼走，都只是一次又一次掉進死胡同。不安和焦慮越發強烈，路爾斯只感無力，沮喪的他緩緩抬起頭，卻看見如山一樣大的陰影出現在晦暗的上空中。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路爾斯在無意識之下，吐出了這句連他自己也不能理解的話。

上空那個像山一樣大的黑影動了起來，於迷濛中漸漸顯現出身影，蝙蝠翅膀的輪廓，多條觸手的弧度。強大的壓力和恐懼瞬即襲來，路爾斯全身血液受不明力量牽扯而強行逆流，他力氣盡失，窒息感告知他已經失去自主呼吸的能力，連睜開眼皮的力量也不剩。

再度回復視力之際，路爾斯驚覺自己竟然身處於西敏橋之上，不遠處的半空冒著火光紅紅，那是倫敦標誌之一的西敏寺塔頂。路爾斯還沒來得及整理思緒去辨清眼前狀況，腳下的西敏橋竟然強烈搖晃，橋下的泰晤士河洶湧泛濫，河水捲起比河畔的倫敦眼更高。眼看河水就要吞噬整個倫敦市，急流先是來一波猛烈衝擊，沖斷橫跨河上的西敏橋，而橋上的路爾斯只能無助地掉進深不見底的水中。

痛感從手掌和臀部傳來，路爾斯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在人群推撞中跌倒。人群當中沒有誰去看跌坐在地上的路爾斯一眼，所有人仍然只顧爭奪傳單。路爾斯滿腦子還是剛才身歷其境的畫面，他完全無法理解剛才自己看到的到底是甚麼，然而難以呼吸和四肢乏力的感覺卻實實在在，他連手中那半張傳單也拿不穩。

殘破的傳單落在地上，在人們無情的踐踏下逐漸破損，上面印刷的慈善嘉年華會這個標題亦已經磨損、碎裂，不能再清楚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