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術，假如榮格57

「哇，這個麵團的觸感比之前的麵團摸起來更軟更柔細～」吳爾芙發出讚嘆，撫著完成基本發酵的布里歐麵團，白白嫩嫩堪比嬰兒的皮膚，「剛才揉捏時的感受都沒有這麼強烈；難怪瑪麗皇后對它評價這麼高*！」神情似乎沈浸在溫柔鄉裡。

「這個當然，」澳福挺起胸膛頗為得意，「肉桂捲就是要好好享用，當然和日常生活裡嘗到的麵包不一樣呀～呶，一人一個。」正當榮格和吳爾芙好奇澳福要拿什麼給他們時，澳福從工作枱底下撈出三個酒瓶，分別遞給榮格及吳爾芙。

「沃夫，這是『紅酒來、我就乾』的意思嗎？」榮格笑著接過瓶子，「上次我們才聊了薄酒萊，你還真的準備了紅酒哩～不對，這是空的！」

「哎呦，我們沒有要喝酒；酒瓶是取代擀麵棍用的。」

「擀麵棍？」

「對呀，我們來親自動手做一場吧！」澳福才說著就動起手來，「首先…」

只見澳福迅速從盆子裡掏出基礎發酵過的軟柔麵團，先是手起刀落將麵團俐落分成兩大塊，再往工作枱上灑了些手粉，接著拿起其中一塊在工作枱上前後搓揉著，慢慢形成一長條的麵團。

「哇，這條麵團蛇真有趣，你知道嗎，埃及的守護女神瓦吉特*，正好是像這樣的一條蛇呢～」榮格盯著澳福身前工作枱上的麵條，發表他的評論。

「형，吳爾芙小姐，你們也趕快動手吧；布里歐麵團特別細緻，雖然麵團整型的時間不至於分秒必爭，但在最適當的時間製作麵包，也是很重要的事。」

吳爾芙聽完，立刻拿起麵團分成兩半，拿起其中一塊，有樣學樣的搓滾起來，倒是榮格對於條狀的麵團，還是感到有趣：「我記得之前也提過關於很像蛇的女神的事…」

「형，不要再開副本了，先將麵團滾成條吧，我們距離肉桂捲才一半的路而已呀～」

「澳福，這你就不對了。滾成條狀，到底要多粗多細呢？你沒說，只要我們跟著做，總要有個標準吧！」榮格提出抗議，卻也是從盆子倒出自己的麵團，沒有怠慢，深怕錯過澳福所謂的最佳時機。

澳福聽到榮格的意見，楞了一下，「對噢，我實在太習慣分割滾圓的動作了，就算清楚今天要帶你們製作肉桂捲，還是忍不住將麵團搓滾成蛇狀…不，條狀。對不起，吳爾芙小姐，我們要倒帶一下。」

澳福嘴巴說著，將手上的蛇狀麵團重新捏成一團後，雙手拱成半圓，在工作枱上將麵團罩起來滾動，很快形成一團球。接著，手掌大致壓平了麵團，便以酒瓶來回滾壓比薩似的麵餅，「你們也開始吧。」

吳爾芙和榮格聞言，後者也學著澳福收拾起麵團蛇、進行滾圓，前者則是開始壓平手上的麵團，以酒瓶滾壓。「這要滾壓到什麼程度呢？酒瓶應該是裝了酒倒出來喝的，這樣滾來滾去很不好控制哩～」榮格在幾乎失手將酒瓶滾下工作枱後，忍不住抱怨。

「這倒是，可惜我的擀麵棍只有一根，你就先拿去用吧，」澳福低頭從工作枱底下翻出一根擀麵棍遞過去，「它的小名叫做『降魔杵』，專門修理麵團用的，」並從榮格手中接回酒瓶，放進工作枱底下的空間。

沒有抱怨的吳爾芙、有著順手工具的榮格，兩人在澳福的示範下，也有模有樣的擀滾著麵團，已經擀出不甚方正、薄薄麵皮的澳福，取來一個大碗，先是放下一大塊奶油、舀了好幾大匙的砂糖，最後將罐子裡的肉桂粉全數倒入，頓時屋裡充滿香甜的肉桂味，令原先已有的布里歐麵團香增添些許野性的熱帶氛圍。

吳爾芙先一步榮格停住手上動作，閉起眼睛深深吸一口氣，「哇，好香…有一點點刺激的清香…不嗆鼻…真好聞！」

「這個烤過會更香更甜哩～」澳福取過三隻湯匙，分別放在榮格及吳爾芙前面，自己拿了其中一隻，開始將奶油砂糖肉桂粉全部攪拌在一起，「형，注意麵皮的厚度要均勻，不要有的地方厚、有的地方薄，不然捲起來的麵團不好看。」澳福一邊攪拌肉桂抹醬，一邊留意兩人的動作是否適當。

極為專注、幾乎是順著呼吸節奏推滾酒瓶擀著麵團的吳爾芙，停了下來，「沃夫，你看這麵皮還可以嗎？」

「嗯，看來很不錯；你可以開始拿著湯匙挖起肉桂抹醬，像我一樣將這醬塗抹在麵皮上了。」澳福像是拿著抹刀的水泥師傅，緩慢將一坨抹醬均勻推平在麵皮上，眼看吳爾芙也舀了一坨在麵皮上，開始抹起來。

「喂，你們兩個不講武德，怎麼可以作弊開跑呢？」榮格對自己的動作遙遙落後發出抗議，惹得吳爾芙笑了起來。

「卡爾，是你自己不認真的，何況你還拿著降魔杵擀麵棍，這工具更好用，哪能怪我們呢！」

「不是呀，我也很認真…」

「…認真的東想西想，是吧，哈哈！」吳爾芙搶了榮格的話，澳福趁兩人拌嘴之際，將原本米白色的麵皮給抹了薄薄一層肉桂抹醬，還看得出沒有融化的點點砂糖星羅棋布著。

「誒，還真的被你說中了，我很認真在想東想西，而且是不由自主，直到被你叫喚沃夫時，我才『醒』過來哩～」榮格停下手中動作，回想著剛才的過程。「沃夫要我們將麵團擀平時，我一開始很努力推滾著擀麵棍，一心只想將麵皮推到最薄。可有趣的是，推著推著，我竟然想到雨果在＜悲慘世界＞說的：

我再怎麼努力推，也推不出海洋般廣闊的世界，所以我…」

「自暴自棄？放推？躺平？放飛自我？當個哥布林？*」吳爾芙一連串講出不同的語詞，澳福有聽沒有懂的左轉右瞥地看著兩個人像是拌嘴又像是討論的對話，只覺得有趣：一來是太久沒聽到法語，當下無法反應過來，二來是吳爾芙用了太多聽也沒聽過的時事哏，完全沒有頭緒，手上，將抹了肉桂醬的麵皮，慢慢推滾成一條棍子般的麵團，耳邊，兩個人的對話持續像潮水般湧現。

「…不是不努力，而是用自己的方法努力著…」榮格說到這裡突然停頓，吳爾芙也沒有反應，澳福好奇怎麼了，不由得停止滾圓第二顆麵團，抬頭看看這兩位。

只見榮格似乎是思考什麼重大決定，緊緊抓握豎著的降魔杵擀麵棍，「…在兩三年前，在我出版了《力比多的轉化與象徵》後，我開始實驗雨果的精神，運用在自己的生活裡，想要探索更深更廣的靈魂。當然第一次實驗並沒有成功，但第二次似乎成功和那樣的靈魂幻想相遇了：我遇到一群人*，一位自稱伊利亞（Elijah）的老人，有一位名為莎樂美（Salome）的盲眼年輕女伴，還有一條白蛇…」榮格望了澳福手邊滾成形的棍狀麵團，「…呀，是黑蛇，不是白蛇…」

「…幾天之後，我試著再與這幾個人物接觸，但是遇到了一個衝突而被阻擋。有兩條蛇正在打架，一條白的另一條黑的，最後黑蛇被擊敗而離開現場，於是我可以繼續往前。接著，我再遇到那個女人和老人，最後終於進到下界（underworld）。伊利亞笑著說：為什麼？這樣，上或是下都是一樣的！那在伊利亞和莎樂美的房子…」

「형，這感覺好真實呀，會不會是你親眼見到的？」

榮格沒有回應吳爾芙，又再繼續：「…一件令人最不悅的事情發生。莎樂美變得對我非常有興趣，她認為我可以治療她的眼睛。她開始跪拜我。我問她：你為什麼拜我？她回答：你是基督。不管我多反對，她還是堅持她的想法，我說：真是瘋了！她同時變得充滿懷疑及抗拒。接著我看到蛇靠近我，並且用她的蛇身擠壓我。蛇身一直盤繞到我的心臓，我領悟到當我掙扎時，便會被認為如同基督受難於十字架上的意思。在生死關頭的掙扎時，我流了大量的汗，滴了滿地。然後，莎樂美起身，她能看見了。當蛇壓著我的時候，我覺得我的臉就像是某種動物的獵物，一頭獅子或是老虎的獵物…」

「卡爾，難不成你在演出＜悲慘世界＞嗎？你剛才說話的神情簡直是在舞台上，要不然你就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根本說得活靈活現，我幾乎都要看到那位伊利亞老人和莎樂美少女了！」

「我沒在演戲呀，我只是運用雨果的精神，進行主動想像*呀～」榮格一臉認真的回答吳爾芙，「要不是現在看到沃夫的搓滾出來的棍狀麵團，我也不會說出我自己的靈魂幻想，畢竟這太私密了…幸好你們沒有像佛洛伊德先生那樣分析我的想像，不然我不會輕易說出口的，哈！」

「형，別忘了回到現實：你眼前的麵團擀平要均勻，還要抹上肉桂醬，你和肉桂捲的距離越來越近了！빠른（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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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假如榮格51＞

*瓦吉特
https://zh.wikipedia.org/zh-tw/%E7%93%A6%E5%90%89%E7%89%B9

*女媧，見＜假如榮格48＞

*Victor Hugo (1994). “Les Miserables Volume One”
https://www.azquotes.com/author/7021-Victor_Hugo/tag/soul

*哥布林的人生喘息：牛津字典2022代表字「Goblin Mode」
https://global.udn.com/global_vision/story/8662/6819058

*我遇到一群人…老虎的獵物
Analytical Psychology: notes to the seminar held 1925，摘自《轉化之旅--自性的追尋》 頁95、96

*主動想像力，＜假如榮格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