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借〉無還，是最無能為力的浪漫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對很多人來說，認識毛不易的起點是《消愁》；但一提到毛不易，我先想到的卻是《借》，這首歌對我來說意義非常特別。
其一是，雖然《消愁》真的非常好聽，但我有個嚴重的毛病——不喜歡大家都喜歡的，例如知名歌手何瑞康最打動我的歌也不是《刑者》而是《沒有名字的海岸》。《借》相較之下滲透這個世界沒那麼徹底，老鐵團裡的趙英俊還指手畫腳的點評了一番，這下好了，爹不疼娘不愛，那麼就讓姊姊來喜歡。不過雖是這樣說，《借》還是被眾星推官評價為繼《消愁》之後又一力作，說明了我的眼光（耳光？）可是相當之有水準。
其二是，相當久以後，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早在此刻，我已見過陳曉。而在當時，我竟然還曾低低的想過一句：這個人，長得不好看，還一直搶毛不易的話，會不會看場合呀。
（結果後來迷人加迷得要死要活XD 大型打臉現場）
（結果後來迷人加迷得要死要活XD 大型打臉現場）
找不到純享版，不好意思開頭王老吉的震耳欲聾傷了大家的耳朵
第一次聽的我，愛死了每一句歌詞裡面的留白
毛不易的詞，讓我最喜歡的原因，就是直接描述情緒的篇幅不太多。
他常常寫景，寫事物，寫一種客觀的狀態。他架構出來的世界是很物理的，非常寫實，寫實到你可以感受到一陣風吹在臉上，而你知道它是涼的；但是這個涼帶給你什麼感受，是蒼茫，是哀痛，還是空落落的孤單，都必須你自己去體會。
在最應該濃墨重筆描繪的部分，毛不易沒有選擇用華麗的詞藻去堆砌情緒，而是留白不寫，讓你去感受、去想像、去代入，這就是毛不易的詞最吸引我的地方。
主歌中規中矩，毛不易正常發揮
借一盞午夜街頭昏黃燈光
午夜、街頭、昏黃燈光。純粹的寫景，但是畫面一下就建立起來了。
照亮那坎坷路上人影一雙
被明確用「坎坷」來形容的是路，但大家都知道，走著這條路的人當然更是坎坷，這直白的程度都不能說是暗示了。既然是「毛BE」，這個時間點（午夜）出現在這兒（街頭、坎坷路上），雖說是兩個人相依相偎，但絕對不會有好結局。
借一寸三九天裡冽冽暖陽
融這茫茫人間刺骨涼
「冽冽暖陽」是主歌裡最讓我驚豔的。太厲害了，從沒看過有人能這麼寫、這麼能寫！暖陽都暖了，還能讓毛不易寫成冰冷的，這得要多麼細緻的觀察力，才能把那千呼萬喚始出來，卻又欠缺熱情的冬陽濃縮在這短短四字裡？又或者，太陽確實是暖的，冷的是我的心，所以看出去什麼都是冷的。
接下來四句畫面感依然強烈。
借一泓古老河水九曲回腸
帶著那搖晃燭火漂往遠方
彎彎繞繞的河水向極遠的前方延伸，毛不易輕柔卻頗有厚度的嗓音彷彿將你的世界往左右兩側輕輕拉開。但世界越廣大，他的歌聲就更讓人覺得自己孤獨又渺小，這種反差是他的慣用手法，讓我相當沉溺。
在自己的世界裡，我就甘願主演一齣悲劇。獨自一人，夜半時分，聽著抒情歌的我們，追求的不就是這個嗎？
借一段往日旋律婉轉悠揚
把這不能說的輕輕唱
來了來了，bridge來了，一首歌的質感如何，就看這個橋段。
如果心上真的有弦，我的那條就是在聽到「婉轉悠揚」這四字時被勾起，先攏後捻，再用指尖深深的揉出顫音。詞雖然不怎麼別出心裁，但在旋律的加持之下，只能說是力道極強。
不能說的，是什麼呢？
大概就是真心話吧。
副歌整段寫得太好，短短的，淺淺的，但在我胸口鑿下好深好深的痕跡。我總是聽著聽著就好奇，為什麼沒有半個生難字詞，卻還能這麼這麼感人呢？
被這風吹散的人 說他愛得不深
被這雨淋濕的人 說他不會冷
所以他說，他愛得不深啊。所以他說，他不會冷啊。你聽得懂嗎？他也不知道他是希望你懂還是不懂，總之他只能這麼說，你明白嗎。
無邊夜色 到底還要蒙住多少人
它寫進眼裡 他不敢承認
無邊夜色裡，他看不清。
恐怕他是自己蒙上了雙眼，因為他不想面對。他問，有多少人都被蒙住了？其實沒有，就他一個。可為什麼呢？都要道別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有啊。關於你，他一句真話都不能說啊。
將別離，祝卿好
借一抹臨別黄昏悠悠斜陽
為這漫漫餘生添一道光
一抹斜陽，斜陽悠悠。悠悠是個偏正面的詞，但出現在這裡卻讓我感覺極度哀傷。毛不易的魔力就是這樣，寫正面的詞，讓人哭，寫負面的詞，讓人大哭。怎麼辦，我好喜歡。
餘生漫漫，他能祈求的也只是為你添一道小小的光，微不足道，但他已傾盡所有，再多的，也不合適了。
借一句刻骨銘心來日方長
倘若不得不天各一方
所以，他跟你說來日方長。即使他知道，未來你們終究會漸行漸遠，再無瓜葛，最後他能記得的也只是，曾狠狠愛過你的那個黃昏，而他始終不敢承認。
「倘若不得不天各一方」這句我也好喜歡。
你們的結局從毛不易開口的那一刻就已篤定，從來也沒有什麼倘若。但他也不想這樣決絕的說，他不想認清現實，所以「倘若」吧，所以「不得不」吧，委婉再委婉，曲折再曲折。
直接逼出眼淚的轉折與收尾
我大毛不易唱腔最好聽的音域！
可是啊總有那風 吹不散的認真
總有大雨 也不能抹去的淚痕
前面通篇的憂愁，這邊短短兩句整個就把格局翻轉了。
人生再苦，也會習慣；可我們只是變得成熟了，變得善於應對了，我們沒有忘記，也沒有退縮。我還是認真，也還是滿臉淚痕，但我知道我什麼時候會哭，那已經變成是有心理準備的哭了。
有一天太陽會升起 在某個清晨
一道彩虹兩個人
這兩句感覺好像是訴說者站在高高的山頭，遠望蜿蜒山路，然後終於可以輕輕說出自己的心聲。我的願望，不能是你，那就這樣吧。只是，我希望能夠有那麼一天，我旁邊的那個人，會出現。
一道彩虹——這個彩虹，到底有沒有雙關呢，我想破了頭也沒想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這樣簡簡單單三個字，甚至沒有任何形容詞，卻讓人感受到了綿長的陪伴、恬淡的幸福。那個場景應該是，一雙緊緊牽著的手，可能其中一個人還側過了頭，眼神溫柔如水，含笑看著另一人，後者可能正看著初昇的太陽，驚喜的大笑著。
借一方樂土讓他容身
借他平凡一生
想借的東西既不是平定天下，也不是佳麗三千，而是可容身的一個小小地方，連這麼簡單的東西都要用借的，該有多麼令人哀傷。
而最最想要的，竟然是「平凡一生」，這絕對必然是吃遍了苦的人才能許下的，既渺小又難以達成的願望。
有借一定要有還？
關於扎心老鐵團提出的有借要有還，我覺得過於俗套了。如果那麼制式，那麼容易讓人推論出來，這首歌就也不會那麼讓人沉浸了。
有借無還，更讓人難過，是因為它帶有一種隱隱的自卑——是啊，我跟你借了，但我可以拿什麼還呢？
我還得起嗎？你會要嗎？
恰當嗎？
正是這種自我沉溺讓人深陷其中，是一種自己給自己的浪漫。無論拿什麼東西去還，只要寫明了，都會顯得算計，也降低了那個沉重的無力感，正是因為毛不易把這首歌寫成了「還不起」，才讓人那麼那麼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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