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不會問喬恩，喬恩也永遠不會說

若不是車庫裡的車子啟動停車監控模式，我不相信，小茉在離開我的住處時，竟用她的機車鑰匙狠狠刮了我的車。小茉動手刮的不僅是我的車，她也在我的心上刮了又刮，再也無法烤漆復原。

想了許久，我決定將小茉的所有聯絡方式都刪除，所有寫滿關於她的備忘筆記字跡，與一段青春歲月的符號，瞬間都空白了啊！

我無法理解小茉的行為，我始終認為自己是個重義氣的朋友，至少對她是如此。

在她離婚後一個月，因精神不濟發生車禍時，我火速趕去醫院，帶上營養品加上一筆相當於我的月薪慰問紅包，雖然她執意還給我，我仍堅持要她收下：「妳留著，住院跟孩子也是要花錢！」小茉才勉強收下。

只要北上約她聚餐，都是我買單，沒有讓她請客一次，我知道她必須度過眼前的關口。那天，她帶著兒子在誠品看了一套圖解百科英語系列，贈送點讀筆，兒子很想要這套英語叢書，但小茉身上僅有這個月的生活費，我立刻刷卡把這套英文書籍買下，我以為我幫小茉解決了窘迫處境，她兒子也開心地對我說：「阿姨！謝謝妳完成了我媽做不到的事！」小茉的表情複雜，似乎想跟我說什麼，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但她卻對著孩子罵道：「沒有這套圖解百科英語就不能學英文了是嗎？」她的話語裡有對生活拮据的不滿，但我還是以自己的角度關心她，只要我能做到。

我天真以為我為小茉付出，能夠回報她在學生時代到校園餐廳偷雞蛋讓我泡麵的真情，小茉還做了許多令我感動的事。「苟富貴，毋相忘」是我們當年的承諾，直到我成了一名教師，我才知道原來那時我們解釋錯誤，「相」在此是代詞性助詞，單向指涉，從無互相彼此之理。

我不知道這些點點滴滴，已侵蝕了友誼的基石，快速崩塌決裂，直接砸毀了友誼的小船，隱入茫茫的人海。我曾在人海裡看見她，如今我看見她在人海裡。

再次來到小茉的家門前，我希望能夠有一段最後的對話，一個真誠的道別。

「修車子要多少錢？我會賠給妳。」小茉滿臉不屑看著我。

「我要的不是賠償，我要的是說法。」我忍著即將潰堤的情緒，吞吐著一字一句。

「不要再聯絡了！我們已經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了！」小茉不後悔刮了我的車，我明白她已經對我們的友情徹底失望。

幾年後的一場學術研討會中，遇見舊友，我才得知小茉為何如此生氣。有一次幾位好友揪團要出國，大家提議約小茉一起吃喝玩樂，我脫口而出：「不要啦！小茉她現在要賺錢養小孩，不要讓她有壓力！我們約其他人好了！」我是好意，體諒她，但是這些話傳到她的耳裡，成了壓倒友誼的最後一根稻草。她覺得我嫌棄她窮，看不起她，於是開始對我生氣，我竟不知道她早已誤解我的好意，她早已忘了我處處維護她、體諒她，我回想起那一段時間，小茉的生活過得不順利，除了車禍、成為單親媽媽、孩子的教育費，幫前夫背書的借據……，林林總總，人生中的變化，在生活的顯微鏡千倍微觀之下，是數不盡的坑坑疤疤，我從未取笑過她。但我心裡明白，事情已經無法挽回，緣分已經走到了盡頭。

友誼的故事在這裡畫上了句點，留下了一抹遺憾。人生的路途上，我們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若你遇到理解和珍惜你的朋友，無論是緣分綿長而深刻，或是轉瞬即逝，也許可以想想加菲與喬恩，不問的是信任，不說的是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