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帆影點點的港口,到高樓林立的島嶼,媽祖陪伴我們走過四百年的風景,成為這片土地上的信仰。
下課鐘聲剛響,我正收拾教材。教室人潮散去,一位平常不太出聲的學生阿銘走到我面前,手裡捧著一疊金紙。
「老師,這個送你。」「這是……?」我接過那一疊紙,摸起來帶點香灰的氣味。
只見他認真地說:「這是我參加遶境時,拿了壓在媽祖轎底的壓轎金,可以保平安。」
「好特別的禮物!謝謝你!」我笑著跟阿銘道謝,心裡卻湧現許多想法。
那位學生,以前總是心不在焉、作業拖延,像靈魂沒回到身體裡。自從他參加媽祖進香活動之後,像變了一個人,上課時眼神專注,就連回答問題時的語氣也沉穩許多。
後來阿銘告訴我更多關於白沙屯媽祖的神奇故事,他的阿嬤家就在白沙屯。
午後陽光斜斜照進客廳,電風扇轉著吱呀聲,阿嬤坐在藤椅上,搖著蒲扇,看著新聞裡正在轉播白沙屯媽祖的進香畫面。
阿銘端著一杯溫開水走過來,輕聲地問:「阿嬤,妳真的有走完全程喔?我看電視上那些人都鐵腿耶!」
阿嬤笑了,臉上的皺紋像曬乾的稻仔,一束束開展開來。
「是啊!走全程,九天八夜,一步都沒落拍。」她拍了拍自己膝蓋,「這雙腳平常走去市場都會喘,那次竟然撐得住!」
「蛤?那妳不是還有高血壓嗎?」阿銘有點驚訝,阿嬤竟然走完全程。
阿嬤「嘿嘿」笑了一聲,語氣像在講什麼天大的祕密:「就玄啦!我拿了媽祖的壓轎金回來供在桌上,平常每天都要吃降血壓的兩種藥,上次遶境回來,我去量血壓,醫生說我正常得跟年輕人一樣!」
阿銘瞪大眼:「真的假的啦?媽祖有這麼靈喔?」
「不只這樣咧!」阿嬤轉過頭,眼神閃著光,「我以前晚上翻來翻去睡不著,連安眠藥有時都不管用,那次回來之後,一躺枕頭就睡著,連夢都沒做,早上醒來神清氣爽!」
「聽說白沙屯媽祖很厲害,會自己走路選方向嗎?」阿銘好奇地問。
阿嬤笑了笑:「當然是真的啊!你知道嗎?我們白沙屯媽祖進香,是全臺灣路程最遠的徒步進香活動喔!來回超過四百公里哩!」
「哇!那要走多久啊?」阿銘瞪大眼睛。
「這就要看媽祖的意思了。」阿嬤說:「我們這裡的進香不像別的地方有固定路線,媽祖會透過『踩轎』指示前進的方向。」
「踩轎是什麼意思?」
「就是啊!神轎停在路口時,會先左右晃、再前後晃,就像媽祖在思考。然後突然就會往一個方向衝出去,表示祂決定好要走哪條路了。」阿嬤比劃著神轎的動作。
「真的假的?神轎會自己動喔?」
「當然有轎班在扛著啦!但他們說那種感覺很神奇,好像真的是媽祖在帶路一樣。有時候他們本來想走右邊,結果媽祖就是不走,硬是往左邊推。」
阿銘越聽越入迷:「那停下來休息的地方也是媽祖決定喔?」
「對啊!有時候突然就停下來,可能是要幫人、也可能是要讓大家休息,每年行走的路線都不一樣,全靠媽祖決定的。」
阿嬤接著說,有一年春天,白沙屯媽祖進香的隊伍行經濁水溪畔。
「媽祖蹽過溪嗎?」一群參加進香的信徒站在溪邊,心裡充滿疑惑。
轎前的老轎夫等待媽祖指示,手搭在神轎上。
正當眾人還在猶豫時,媽祖轎身突然劇烈一震,像是被什麼召喚了一樣,毫不遲疑地往水裡衝去。
「欸—快!快撐住!」
「衝了!衝了!媽祖真的要過溪!」
「褲子都來不及捲啦!」
轎夫們來不及多想,只能硬著頭皮,踏進冰涼的溪水中,信眾也一個個緊跟在後。水流湍急、石頭濕滑,但沒有人退縮,神轎給了所有人勇氣。
神蹟發生在腳下。
當最後一人走上對岸時,回頭望見的,竟是一整排清晰的腳印軌跡,深深印在濁水溪河床上。
但那一排排腳印—竟沒有陷進泥裡,而是浮在水面上。
「你有看到嗎?腳印是浮的耶!……。」
「這怎麼可能……。」阿嬤保存了這張神蹟照片,「這是媽祖真的顯靈喔!阿嬤那年也有參加喔! 」
「我那時才真正相信,媽祖不只是保平安,是會幫你把卡在身體裡、心裡面的『結』慢慢解開。」
「那妳下次還會走嗎?」
阿嬤點點頭,眼神堅定地說:「會啊!只要走得動,我就陪媽祖走到老。」
「媽祖好酷喔!我以後也可以跟著去進香嗎?」阿銘後來就跟著阿嬤進香,成了虔誠的信徒,我也看見阿銘在學習上的轉變,因為媽祖。
「老師!妳要不要來體驗進香活動一天啊!鑽轎底保平安喔!
「好啊!」我爽快地答應了。
我將那一疊壓轎金放在書桌一角,有時風吹起來,紙角會輕輕飄起,像是提醒我:這座島上,有一種力量,來自千萬雙腳一步一步走出的虔誠信念,也是改變人心的神蹟。
神蹟不是奇蹟降臨,而是那一刻,我懂得了相信的意義。
信仰來自於你我的善心,相信善念始終存在!

隨香信徒浮在濁水溪上的腳印(取材自白沙屯媽祖婆官網)

白沙屯媽祖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