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武器的穿透力、影響力與感染力。都不如笑容。

大學就讀期間，母親代抽兵役籤。 一抽起來上面寫著海軍陸戰隊，百來多支的籤，只要六人，6%的機率 - 我中獎了。 瞬間現場歡聲雷動、歌舞昇平、掌聲不斷，因為我的母親是位列第三進行抽籤的人，也是第一個抽中大獎的，抽一支少一支，但母親此時心中感受到的確實是榮耀。

服役期間，海軍陸戰隊的部署改為後備司令部，於是我們驕傲地海軍陸戰隊隊歌被改寫了。原本是「為海軍收戰果，為陸軍作先鋒。 空中炸彈、艦上砲聲、轟隆隆隆隆。 水上策飛馬，灘頭建奇功，男兒壯志最豪雄。 高揚青天白日滿地紅，四海起雄風。」。 被改寫成「為海軍做饅頭，為陸軍做豆漿。 饅頭太小、豆漿太少、吃也吃不飽。 天天抱病號，跑步又落隊，一直抱到退伍。 我是海軍病號的一員，實在真正爽。」。

但事實上是所有人都受惠於科技戰術升級到精準打擊、有效癱瘓的程度。 而再也不需要埋地雷、踩地雷，搶灘頭的士兵了。 但有幸的事是我們的隊指揮官，仍堅持著優良的傳統、扎實的訓練，讓我們參與到兩次演習，一次真槍實砲的聯合作戰。 我很驕傲可以參加過聯興、聯勇，在三軍聯合訓練基地實實在在的攻山頭、衝鋒陷陣。 

日行軍30里，野外紮寨露營一個月不洗澡，雙獅牌的雨衣在濛濛小雨下成為了雙濕牌，外面濕、裡面更濕。 有一天晚上在搭完帳篷，摸摸耳後，發現疑似結晶的產物，原以為是污垢，結果不是，是鹽巴。 光兩個耳朵的耳後，居然可以產出了約15公克的人鹽。

因為海軍將陸戰隊編入後備，經費少、人員也縮編，於是也成就了我的六種兵身份，受過駕駛訓練成為-駕駛兵、武裝T91 - T91步槍兵、武裝槍榴彈砲 - 槍榴彈砲兵、部隊出巡時由我拿連旗 - 旗兵，還因為受士官長與連長的欣賞而成為 - 傳令兵，最後負責在營的部署下傳達連與連之間的作戰訊號，每天背著12公斤的77來加密通訊- 77通訊兵。

所以我很少開車，因為要拿旗子，所以演習時幾乎不負責運輸。 但有一次演習作戰真的沒有人了，只好開著車，車後放著連旗、步槍、槍榴彈砲、77通訊器材、防毒面具以及小背包，突然意識到車後這麼多裝備連同車子，居然幾乎都是我一個人的裝備。 我是誰? 我在哪?

在恆春的期間，經歷了助蔥農拔洋蔥的海軍陸戰隊優良傳統。 要在高達30~33°C的高溫下穿著長袖軍服，戴上斗笠。為什麼要在那麼高溫的酷暑下，穿長袖? 因為太陽真的會晒掉一層皮，甚至導致皮膚癌。 而在拔洋蔥的過程中，土壤被曬硬到挖沒幾顆洋蔥，連鐵鏟都會變鈍再彎曲。 為什麼不澆水，讓土壤變軟？ 蔥農一方面對阿兵哥說：「因為水是要來拿灌溉的，這樣就很好挖了，接著秀出他們手中厚厚的繭。」，一方面對長官抱怨:「阿兵哥做事效率有夠差。」。 於是太陽曬掉了我們身上的皮，也透過蔥農曬去了我們心中的肉。 我還是堅持著要完整採收，效率慢被罵就算了，但其他人在要不到水之後，就直接用鏟子鏟洋蔥來「採收洋蔥」，然後只擺出漂亮的一半，另一半還在土裡 -「我到底看到了什麼?」。 整個這麼優良的習俗與傳統，怎麼就在太陽的酷曬，以及水資源的匱乏中，讓人心向惡了? 朋友說:「要不到水，又被逼效率沒關係，多採收幾籃半顆洋蔥就會變得好採收了。」，堅持著完整採收被罵的我，在過幾天之後，看到朋友的話居然一語成讖-「我到底看到了什麼?」。

打完聯勇，拔完洋蔥後，回到駐地，也差不多剩1個多月就退伍了。 有時候不小心拖到同梯的哨，同梯看到我感冒咳了一下也很幽默的用台語說:「朋友! 嗽(哨)，兜母湯拖!」。 

有一次顧大門時，突然想到一個很好笑的笑話，就離哨去另一個哨點找人講，如下方的示意圖。

我到底看了什麼?

當我們笑得無法自拔的時候，連長愜意的騎著腳踏車進來，看到我們離哨，原本輕鬆的表情變得僵硬生氣了起來。 但我們的笑容卻又是那麼天真無邪和樂，彷彿身在天堂，於是他的內心又被融化轉變成了跟我們一樣的笑容。 我的天啊! 我到底看了什麼? 連長心裡肯定也是這樣想的，映在我們彼此眼中的是那麼不可能發生的千變萬化，但又確實發生了。 原來從極度憤怒到極度快樂，從複雜到天真，只要一秒不到的時間，只要一秒不到的時間心中瞬間產生的地獄，就變成瞬間產生了天堂。 原來這就是笑容的穿透力、影響力與感染力。

後來不免還是被處罰了。 被譴責說，是否因為有過用槍榴彈砲時取得三發都命中都拿100分的戰績，又是老兵了，所以難免有點老油條。 被罰站了15分鐘，以儆效尤，但我心底知道已經這是最輕的處罰了，而且讓連長的心從日常，帶到地獄再帶到天堂，卻只用了一秒不到的時間，讓他臉部表情的呈現在三秒內天翻地覆。我到現在都還很珍惜把人間甚至是地獄變成天堂的那一瞬間。

於是更玄的事情發生了，突然有一天的大白天時(不是晚上)，無論我移動到1F、2F、3F，在長達約2小時的時間裡，金龜子持續不間斷地成群結對來找我，一隻接著一隻，趕也趕不走。  學弟幫我抓一隻接一隻的抓，居然可以集結成一整罐的寶特瓶，彷彿整個營區的金龜子都來了一樣，最後我還是放生讓牠們走了。 此時整個部隊，甚至是我，心裡都在想 - 我到底看了什麼?

謝天!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年時間，但當兵的時候有時候被操到很想死，落海訓練時，在大船旁邊，喝到的更多得不是海水，而是船排出的廢油。 洗臉刷牙，用了將近兩罐洗髮乳、沐浴乳，在將近兩個禮拜後，身上才漸漸聞不到廢油味。

而當兵完，再回憶的時候那種精彩的密度之極，卻是用一輩子講，卻也講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