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起降,穿越層層雲峰,寶島南方再更往南,海洋的彼方。
走道旁的座位離窗口稍遠,難以恣意眺望藍天雲海。快速享用完飛機餐,便闔上雙眼歇息片刻,口中還留有方才椰漿飯的淡淡香味。現在的我,尚未知曉這是此趟旅程過後,最為懷念的味道。隨著飛行的高度漸漸降下,雙耳察覺氣壓變化緩緩蘇醒,機上的廣播聽來朦朧依稀。睜眼,狹窄的窗口開始能望見陸地。即將抵達,那大洋彼方。有著高聳的巨木,令人驚異的生物,那是漉漉雨水的歸處,充滿濕氣的國度。
轉機,驅車前行,夜晚降臨,完食晚餐,抵達目的地,放下行李,拾起手電筒。
冒險即刻開始。
小小圓筒中裝著光明,點亮道路,我們緩緩前行。嚮導老師娓娓道來過去在此相遇的故事,夜幕下的眼鏡猴、池畔的馬來魚鴞、自動相機裡的雲豹。那些猶如奇幻小說般的內容,曾經視如神話般的軼事,如今宛然在目,只因置身此處。
許久未在夜晚探訪野地,此刻身處異國叢林,仍像在熟悉的島嶼夜觀一樣,在暗夜裡行走,在漆黑中尋求,唯有森林的氣息截然不同。熟悉的蟲鳴已然消逝、諳習的角鴞呼喊已成臆想,鳥啼蛙鳴難以辨明,只得全數歸於原始林的囁囁嚅嚅。
『太古之初,人與萬物說同樣的語言』,不禁想起了《苦雨之地》封底的文字。
在家鄉走慣了的小徑上,側耳傾聽,即使未能明白那些片言隻語,卻尚能感受同在一片大地的羈絆維繫。如今來到異國他鄉,遺忘了古語的我們,少了故土的根深札聯繫,何以知曉未知叢林的層層心緒?何以明瞭無盡暮夜的呢喃絮語?
夜深,初訪異地的腎上腺素早已代謝完畢,雙肩肌肉的乳酸還在無限累積,昏沈疲憊的身軀如今正努力支撐自己。愈趨沉重的腳步,在放慢之際成了螞蝗的自助餐車,就這麼載著晃著,直至返回小屋才發覺這些不速之客,並為自己喪失的血液感到憂傷。稍微收拾乾淨,仰躺平床,眼皮早已拉上,悠悠忽忽進入夢鄉。
入夜時方才抵達,隨後四個小時的夜探宛若夢境,精疲力盡彷彿幻影,黑夜蟲鳴模糊了記憶。對枯葉蝗的擬態嘖嘖稱奇,狼蛇的豔麗萬眾矚目,鈍頭蛇的大眼如璀璨群星,蛙蟾的多樣撲朔迷離。
雨林,無數夢境徜徉的所在,無數次幻想著踏入的生物天堂。今夜已然告終,天明前的黑夜幽深奧妙,無論何處的森林,夜晚的黑皆是如此,如此深邃,如此神秘,如此叫人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