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將芭比聚焦在性別,我想將它聚焦在「自我探索」。
聚焦在性別,芭比是一部送給女性的禮物,聚焦在自我探索,芭比就是送給全人類的禮物。
以下心得文有雷,斟酌觀看。
電影的開頭,那是一個理想又虛假的世界,一起床便充滿朝氣,優雅地踮腳尖走路,洗澡沒有水,每套衣服亮晶晶,刷牙、喝茶、倒牛奶,都是做做樣子。
每晚都是淑女之夜,只有舞蹈與狂歡,沒有痛苦與悲傷,芭比與肯尼甚至不需要去面對「親密關係」這種複雜議題。
在那個理想又虛假的世界,工作者全由芭比主導,肯尼只需要在沙灘等著芭比關注他。
「我們的律師、醫生和總統,都是芭比。」芭比如此引以為傲,在這個世界裡,有我們女人就足夠了。
芭比認為的理想世界,真的存在嗎?
身為景美女中校友,能非常驕傲地說,在景美是一段比電影打造的虛假世界還真實、純粹且快樂的歲月。
在景美時,整間學校都是女孩子,每個女孩子各有她的漂亮之處,幾乎都能在社團、學業及人際關係當中找到自己的歸屬。
大概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定位,又沒有男生,女生之間其實少有競爭關係,反而很容易建立信任,互相陪伴、帶領、支持、照顧、鼓勵,欣賞對方的好。
一生當中,可以跟女孩締結這種血濃於水的友情,何其幸運。
很多人說讀女校會心機重,我倒覺得畢業後,身邊開始有了異性,那才是認識人性複雜的開始。
從女校畢業後,要忙著搶錢、搶糧、搶男人,在各方面都要有足夠的城府與狼性,在女校時,只需要是傻白甜呢。
好了不談女校的好,再談下去變成景美招生文。
回到電影,芭比喜歡的女人理想國裡,不需要面對「對男人的情慾」(娃娃們都沒有下體)、「媽媽的角色」(懷孕的芭比遭到停產)、「在父權文化裡的女性角色」(芭比掌權,肯尼只是為芭比而存在的配角)等複雜的議題。
芭比的理想世界裡,把女人的人生簡化得理想又平面。
芭比踏進現實世界的導火線:無法再踮腳尖、牛奶會過期、開始思考死亡,而且,還有了橘皮。
芭比踏進現實世界裡的第一種情緒展現:哭泣。
哭泣,是一種擁抱脆弱的感性力,其實需要勇氣。
一踏進現實世界就開始哭泣,可見哭泣是人類多麼重要的情緒。
哭泣是鍛鍊心理肌肉的健身。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句話,彷彿是在叫男人懦弱地逃避脆弱就好,不需要培養擁抱脆弱的勇氣。
電影的後面,肯尼哭著說自己思想開放,哭泣才不是軟弱,其實挺可愛的。
親愛的男人,跟肯尼一樣好好哭泣吧,與自己的柔軟面好好在一起,眼淚會替你鬆開父權的枷鎖,你就自由了。
「每個人都有怪異、黑暗且瘋狂的一面。」芭比的主人葛洛莉這麼告訴芭比。
是的,現實世界就是如此瘋狂,你我都有人性的缺陷面,我們天生有慾望,對他人的性欲、對父母子女的愛欲、對動物的食欲、獲得掌控感的權欲、不斷消費的物欲...
人類如叔本華所言,一生不斷在滿足及未滿足的痛苦中來回擺盪。
現實世界,不只對美女不友善,對任何人都不友善呢。
女人長得美,有人會說妳靠醫美;女人長得醜,有人會說妳不自律;男人長得帥,有人說你是渣男海王,男人長得醜,有人說你只配當工具人。
這個惡毒的世界,可曾善待過誰呢?
當芭比欣喜地帶著母女倆回到自己的家園,一心想著把她們帶離現實世界,事情就解決了!
「我的理想國很友善,這裡的女人握有權力,我們的世界非常美好!」似乎是芭比的心聲。
當芭比看見自己的國度被父權價值觀搞得天翻地覆,她難以接受,悲傷又無助地倒地不起,任性又不完美的哭鬧,像極了人類。
每個人,都有過對突如其來的際遇,驚慌失措的時候。
當葛洛莉描述了女人們一生的內在糾結時,芭比清醒了。
芭比要點醒她的姊妹淘。
那段芭比們假裝自己接受了父權,實則在擾亂肯尼們的劇情,我想起了這句話:「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最後,在肯尼們鬥毆的一片混亂之下,芭比成功重建了自己的家園。
只有人類才會去直視及超越苦難,從中得到成長與蛻變,洋娃娃並不需要。
在電影後半段,打造芭比的美泰兒創辦人Ruth肯定芭比時,笑著說出了這句話。
與Ruth對話的芭比,正感受自卑帶來的弱小感、無助感、恐懼感,對未來的迷惘感,對生命走向的不確定感。
而自卑,不正是身而為人,一生都在面對及挑戰的議題?
此刻的芭比,已經是真正的人類了,人類才需要面對自卑,洋娃娃不需要。
「對未來迷惘,不知人生該何去何從?」這也是人一生都會經歷的感受。
芭比被Ruth牽著的時候困惑又驚訝:「妳是製造我的人,我不需要被妳控制嗎?」
親愛的芭比呀,身為人類,我們是獨立的個體,妳活著,是不必被允許的,妳的存在,本身就是意義。
「存在,本身就是意義」Ruth送給了芭比一份禮物:被討厭的勇氣。
妳是人類,妳將不再完美,妳將迎戰現實世界的不友善,開始體驗各式各樣的情緒,會哭、也會笑,有橘皮、皺紋,還會老去。
超級超級平凡又溫馨的結局:看婦產科。
所有女人,無論妳的種族、社會地位、貧富、職業,都有過的經歷:看婦產科。
第一次踏進現實世界的芭比,是沒有下體的,這次,她有了。
看婦產科,是身為女人獨有的生命經驗,多麼可愛又可貴的禮物。
「打開陰道的嘴,打開女性的嘴,讓她們照見光。」
—曾彥菁《我想和自己好好在一起》
每個女人,都是芭比,終其一生地去思考、去愛、去成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