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
江啟月體力不支,跪坐在一旁,大口喘著氣,指著日軍營區方向,馬清凡停下腳步,雙手叉腰,望一眼。
「應是沒追上來。」
江啟月放下手,將目光投放於漆黑如墨的森林,換氣持續於幽暗的森林迴盪著,掩蓋住原有生態之聲。
待二人呼吸較為平緩,馬清凡走至江啟月跟前,蹲下身子。
「我們要趕在天破曉前回去呢,該走了。」
「好。」
江啟月站起,卻佇立於原地,二人對視,江啟月歪著頭問:「怎麼不走?」
「我不曉得路。」
「你不知道路?」
「我不是在地人,我怎麼知道?」
「那現在怎麼辦?」
「你家村落大約在哪個位置你知曉嗎?」
江啟月低頭沉思,很快地便抬頭:「在半山腰,村落有一條河找到那條河理應就能找到。」
「你就住在這座山上?」
江啟月點點頭。
「你卻不知曉如何回家?」江啟月笑了笑欲說些什麼,又嚥回,馬清凡無奈地伸出手,前者將手搭於手臂上起身。「快走不然天要亮了。」
「該從何找起?」
馬清凡聳聳肩,隨意指個方位,又指向繁星高懸的夜空。「看天意吧。」
江啟月不解,也無從質疑,跟在他身後。
「你夫君是做什麼的?」
「務農,他是個很認真的人。」說起夫君,江啟月忍俊不禁,一改以往的愁態。「對我也特別好,從不讓我幫忙田裡事務。」
馬清凡蹲下身子,抓把土觸碰了幾下,將土放回並將手上殘留的土拍掉。江啟月也隨他蹲下身子抓起些許土,感覺未有異樣。
「你們結為夫妻多久了?」
「前些日子剛滿一年,之後日本人…」
說到夫君,江啟月的聲音略帶哭腔,馬清凡回頭望,又將頭轉回。「你呢?」
「嗯?」
「你在家都在做什麼?」
「無非做做家務。」
「真無趣。」
江啟月從後方拍了一下馬清凡的腦門,後者轉過頭。「為何無趣?」
「幾乎足不出戶,不覺無趣嗎?」
「這是媳婦該做的不無趣。」
「所以才說無趣,沒有什麼是該做不該做的。」
「那…」
「噓…」
馬清凡打斷對話,側耳傾聽著,並蹲下身子,又將土壤抓起,江啟月有樣學樣,將土壤抓起,聲音未有頭緒,反倒是只聽見青蛙叫聲,土壤比起方才更加濕潤。
「溪水應在附近。」
二人如此兜兜轉轉,約莫半個鐘頭過去,已能明顯聽聞溪水潺潺。
「聽到你歸鄉的聲音沒?」
江啟月點點頭,二人循著溪水聲很快地找到,溪水清澈如鏡,透過月光便能見溪水底部,唯有石頭孤獨地躺著。
「我等不及再次見到夫君。」
二人踏著輕快地步伐,沿著溪水順流而下,江啟月絲毫忘卻自己命運掌握在日本人手中,腦海中唯有與夫君相見的喜悅。
約莫半個時辰,二人一邊談天一邊走,已能從遠方見到江啟月的村落,也從這時開始,她打頭陣。
「這道路我熟悉得不得了。」
江啟月的腳步越發快速,不熟悉地形的馬清凡些許吃力地跟上腳步。終於,脫離森林,思念的村莊映入眼簾,分明離開仍未一天,但江啟月卻覺許久未見。
村莊寂靜地可怕,路上殘破不勘,馬清凡放緩腳步仔細端詳,憶起戲班子遭遇,不免惆悵。
被侵略未久的村莊,難保有殘存的日本人未離開,馬清凡把思緒拉回,正準備提醒:「這裡可能⋯」
不料,江啟月邁開腳步跑進村莊,馬清凡還未反應,她拐個彎不見蹤影,馬清凡邁步至街角,見她已距自身有些許距離,加速跟上。
「別亂跑。」
馬清凡在後喊著,跑在前方的人壓根未理會,又轉個彎,馬清凡咬著牙暗自咒罵,使勁將距離縮近,江啟月竟開始抄近路,將與馬清凡的距離再拉遠。
沒過幾個轉角,馬清凡便不見人影,唯有些微的腳步聲,是他依稀能倚靠的線索,腳步因此放緩,也因此脫節。
熟悉的街道使江啟月無比激動,腳步越來越快,街道間迴盪著她的腳步聲。
未過許久,江啟月來到最為熟悉的街道,此時,雲層將月光壟罩,些許僅存的路燈提供著照明,街道充斥著她不熟悉的氣味,如今街道也滿目瘡痍,店家招牌砸落成兩片,燈具在地上四碎,有些家門歪斜甚至平躺於地,但不約而同地都沾上已乾涸的血液。
江啟月驚恐於街道的改變,腳步趨緩,她突然被絆到,定睛一看,驚叫出聲:「阿陳,你怎麼了?」
見認識多年的男子渾身是血倒於地上,她下意識將其扶起,碰到身子的一瞬,冰冷的感受迫使她將手收回。
「阿陳…」
江啟月抿著嘴,心裏不安的心已悄悄襲來,再度跑起來,如今短短的路,她卻覺得無比漫長,倏然地,她於暗黑中踢到物品重心不穩,跌倒在地,往後望去,一顆沒有與身子連結的頭顱,赫然映入眼簾。
「啊!」
不想看清頭顱的主人,江啟月放聲尖叫,以狂奔來到自家門口,不假思索地打開門,立即傳來的是與街道無異的氣味與家中原本氣味的混雜,她下意識望向窗看去,窗紋絲不動,未有開啟的跡象。
「俊宇。」
屋內漆黑如墨,唯有路燈從窗透出,支撐屋內的照明,江啟月的詢問未得到回應,使得她再度出聲:「俊宇?」
江啟月雙手不安地無處安放,小心翼翼地踏著,往二人房間走去,屋內一片狼藉,地上隨處可見碎玻璃,她不願拖延,徑直踩過。
打開房門,濃烈地異味席捲,江啟月蹙著眉,見有人影躺在地上,跑至其身邊。
「俊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