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姜濤：成名，是一場考驗「穩定自己」的課題
上樓的時候，看見攝影師正在幫姜濤拍照。
鏡頭離得近，攝影師想拍特寫，聽助理擔心詢問，會不會把臉拍得太大？姜濤聳聳肩，以廣東話回應：「沒事呀，我就長這樣。假設他們覺得胖，他們自己會修。」
顯然現階段，姜濤不特別在乎胖瘦問題，他接受自己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且世界遠有比外表更值得關心的事。
坐到桌前接受專訪，姜濤的回應，更加確認我的思索。
「我覺得現在最在乎的，是如何用我的表演或創作，更加認識自己的每個狀態。還有讓別人能看見我所看見的世界。」
姜濤說完問，妳聽過我的歌嗎？
我回答還沒有。
他並不惱，微笑發出邀請，「妳可以聽一下。」
這是多數創作者會有的狀態，我的作品，藏著我想說的話，用音符與旋律表達，遠比說話更擅長，也更來得精準無傷。
photo @jack_fixie
這次來台宣傳新作《我的天堂城市》，姜濤飾演喜歡跳舞的留學生 Jack ，性格內向封閉，父母不允許跳舞，都是看影片自學，唯獨跳舞才感受到活著。
姜濤表示，角色經歷和自身經驗相似。從小家境貧寒，家人無法供應太多娛樂學習，他也很常是看著電視胡亂跳舞。然因體型肥胖，姜濤都是私下跳很開心，檯面就是拿不出勇氣。
每年聖誕舞會的班級表演，他會羨慕看著舞台上的同學，默默想著——我不想成為站在台下的人，我不想只是看。
從小，姜濤的夢想就很確定是唱跳歌手，羅志祥是他的啟蒙。
彼時母親拿出羅志祥的唱跳影片，介紹他是「小豬」，以前也很胖，靠著對舞藝跟歌藝的精進在演藝圈發光。「看到小豬哥（羅志祥），我覺得自己努力也可以，所以不能放棄。」
後面故事大家都曉得，姜濤參加由香港ViuTV主辦的偶像選秀節目〈Good Night Show 全民造星〉。不久疫情爆發，許多外來娛樂渠道被封閉，香港人更多關注本地娛樂，姜濤聲勢跟著扶搖直上，變成有百萬人追蹤的超級偶像。
其實專訪過程，但凡提到和頂流、爆紅有關的關鍵詞，姜濤難免有一絲不安，他誠實自剖：「常常覺得自己太幸運，很多前輩跟同儕都比我優秀太多，大家都非常努力，常會覺得自己配不上這個位置。」
成名速度太快，一下子接收大量焦點，出席活動都是幾千雙眼睛盯著。
姜濤是敏感體質，每每出席活動，感受群眾的集體能量和意識衝擊到身上，有段時間負荷不了，還在活動暈倒，去醫院找醫生，被說是驚恐症狀，導致身體無法適應，他回憶：「當初選秀比賽反而沒有這種症狀，當初就是開心表演，沒有想太多。」
而今成名，對粉絲的愛形成的責任，對網友評價產生的自我認同，再加對自身才藝不斷精進的壓力，情緒層層疊加，他承認至今仍在練習平衡。
藝術家詮釋作品，都是一趟認識自己的旅程。
當初選擇接演《我的天堂城市》，也算一種療癒，「整部片的『天堂城市』，不是指某個特定城市，是當你內心穩定的，溫暖的，到任何地方都可以平安。」姜濤說。
猶如這趟從地獄通往天堂的頂流之路，外界以為成名是禮物，但成名始終是課題。宇宙想給大禮，都是給得粗暴且猝不及防，但成名之禮所隱藏的考驗，考的不是演藝實力，皆是取決當事者多能穩定自己，通常課題越大，代表宇宙相信當事者越有能力承擔。
姜濤所說的，心若定了，在任何城市都能安定。如老子在《道德經》的「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
一個人得寵就受驚，失去就恐懼，完全無益身心穩定，也不是適合統治天下的人才。人類能做到寵辱不驚，才能真實地完成希臘式的英雄轉化，有時候，它需要「成名」這個際遇來成就個體。
姜濤沉思，抬頭，專心凝視著我。
「我希望自己是一個放得下的人，娛樂圈的名跟利很誘惑人，我每天都會想，能否把這些事情當身外之物？即便沒有這些，我也沒關係。我希望未來能做到這樣。」
姜濤形容前面二十年，他都認為自己不幸。
長得胖，家境不好，人際關係不好。爸媽是上海人，盼兒子到新環境好好保護自己，致使姜濤在學校都是謹慎寡言。內縮的傾向，搞得其他孩子更想欺負他。
「好像一個標準 loser，沒人比我更慘吧。或許成名是要我在回歸到這個不好的狀態時，我也不會覺得自己不幸。因為成名也有困擾的地方，所以反而是心態上的調整。」
「但是，我還是會客觀認識自己現在的業務水準，反覆提醒還有很大空間可以進步。表演時要主觀投入，脫離表演要客觀檢視，不能盲目自信。」
他坦言曾在一場頒獎典禮的表演被批評，之後閉關數月。
那段時間，是姜濤大量和自己對話的過程。他感恩過去長年被同學霸凌的遭遇，因為在同儕間不受待見，反而給予他更多空間跟自己相處，他是習慣獨處的。
「我就是習慣跟自己做朋友。我會跟自己講話。」姜濤笑說。
團員常說姜濤思想成熟，然而一個人會成熟，是因他懂得和情緒相處。姜濤向我分享，他經常會問自己問題。
「比方大家說你表演不好？說你胖？說你爛？你要怎麼做？上面那些評價哪些是真的？我會問自己這些。」
那則不敢觀看的表演失誤，姜濤會先給自己時間沉澱，他不會強迫自己馬上去看，而是等待恐懼的浪潮經過，先把自己穩定下來，才有辦法用「不討厭自己」的情緒去回溯表演。
「後面我看了（表演），觀察自己當時是用什麼心態去做那場表演。剛好幾個月後有個戶外音樂節的表演，我就用了 20 分鐘時間，和上次不同，一句話都沒有講，專心把表演做好。」
那場表演，收穫很高的網路和業內評價，姜濤用反覆的調整和努力，重新把內在穩住。
這段「黑轉紅」的旅程，帶給姜濤嶄新的啟示。
他發現表演上的優化和超越，已經不單單是向外界證明自己那麼簡單，更多地，是在演出細節上的優化，讓他在研究過程中產生成就感。他引用偶像 Kobe Bryant 的名言：「把問題細化，分出來解決，一步步找根源。」
追求藝術的精進，其帶來的成就感，不見得是想贏得認可，更多地是當完成一段成功且穩定的表演，即便外人再怎麼說你不好，你也可以無愧自己，因為你確實盡了自己最大的氣力，這豐盛是自己給自己的，而這實力也是穩穩地，累積在自己身上。
訪談最終，幫姜濤抽一張塔羅天命牌。他抽到「節制」。
節制的人生主題，講的是「外在世界」和「內在世界」的平衡，通常是很多領導者會抽到的牌，要成為無形引領群眾的人，不見得重在領導，更多是調節，如何用穩定步伐前進。
用開車比喻，若想讓一部車子穩定前行，「油門」跟「煞車」都要踩。減肥同樣如此，不是今天吃很多，明天就什麼都不吃，那也不是健康的瘦身狀態。
一個人的身心靈要平靜，事業或關係走得長遠，需明白成長是一種緩慢推進的過程，如海浪與潮汐，時快時慢，皆屬正常現象。就像他自己，如何在外界眼光裡，成為無愧於心的自己，便要明白成長是急不得，專注做好藝術上的創造，剩下的就等待時間發芽，深信付出的努力，必然有回報。
「我很喜歡看老子的《道德經》，我現在也認為，平衡是我很喜歡的狀態。」他做了結論。
和姜濤的對話是互相成長的，他對自己有很深的覺察，包含他看待粉絲的態度，他感恩粉絲和自己的互動方式是陪伴。
「陪伴，這個字眼對偶像來說是標準。當然會遇到滿多讓人負荷不了的投射，我跟其他團員都有在公開 post 討論過，最常碰的就是把自己的價值觀放到名人身上，認為你身為一個偶像，你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
不過也是在歷經評論，明白真正愛你的人，會清楚最大的愛就是陪伴，他們會欣賞你的千變萬化，理解你身上的所有矛盾。姜濤興致勃勃透露，接下來，他會更加展示不同面向，也歡迎各個領域的挑戰。
談到喜歡的表演，我見姜濤的雙眼被點亮，是一雙對世界和自己好奇的眼睛。也在心裡為他送上祝福，願他繼續創造，無愧自己。
電影《我的天堂城市》現正熱映中。
Makeup : Annie G.Chan
Hair: Man Chan
@CHIC Private I salon
服裝：Ground Y
耳環：PIAGET
造型：Kwen Yu
場地提供：Moshi Caf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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