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武長老今日不在狀態啊。”
安家所駐紮的山上,袁人鳳端坐石椅,手搖金樽,舉杯向天,若非此時天色尚早,周遭又是強敵環伺,當真是一副舉杯望月的逍遙姿態,饒是如此,其語氣之輕鬆,姿態之自然,都如在自家地盤鬧騰一般。
石椅是他搬安家的,金樽與杯中千秋釀是他自備的,一桌二椅,正好對坐相談。
至於對酌,他就帶一個杯,完全沒有對面的份。
能與袁家聖子對坐的,自然同爲聖子,只是安道容面色卻頗不好看。眼下明明是安家佔據絕對的優勢,他卻始終無法下令將眼前這貨誅殺,哪怕他的一舉一動都似在嘲諷安家的無能。
安家的力量早已搜尋周邊,便是北冥王族那邊也派人去傳過話,請他們相助搜尋,可還是完全沒有袁家的任何痕跡,而風雨二衛杵在袁人鳳身後,擺明了就是在站臺,貿然對他們出手,再將荀家招惹進來,絕對不是什麼好選擇。
在局勢未明之前,他只得保持這並不穩固的和平,忍受對面那貨的出格舉動,不過有一點,他同意袁人鳳的看法。
武建功不在狀態。
他不認爲武建功會放水,更不認爲他沒法拿下一個剛剛被天雷劈過的江月白,然而現在的情況是,二人對了一招,武建功最先後退,甚至看上去還受了傷,就算用對方有武聖傳承的理由去開脫都說不通。
同樣的,荀氏陣營之中,徐公績等觀望上方戰況的仙人眉頭都是皺起,頗爲不解。
武建功是真正的強者。
這一點是三大家在場人員都公認的事實,沒有人認爲他是徒有虛名,不然,天靈宗那副畫像完全可以摘了。
那現在是怎麼回事?
……
江月白並不知道自己志在必得的攻勢奏效已讓三大家不少強者陷入思考,他只確定,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每一名仙人都是自靈道四境中逐步向上,各有各的機緣造化,同門之間,修行功法也往往有所不同,流傳世間的亦多是其代表性的功法與特點,對於超脫靈力修行範疇的他來說,面對每一名仙人,無論其攀登了幾重天,都是一場全新的戰鬥,鮮少能參考其他戰鬥的經驗。安家派來的仙人無一不是省油的燈,唯有這武建功,他有十分把握可以拿下。
天靈宗主修之道如何他不清楚,但武建功破聖火時,全憑靈力與聖火抗衡,沒有任何元素上的變化,一切功法的根本都取之於天,沒有任何藻飾,從天地間取來時什麼樣,用的時候就是什麼樣,純粹而強大。
以武建功靈力上的強橫修爲,加上這順天合道的功法,的確能夠給荀日照帶來最大的壓力,但在他的眼中,這位安家衆仙裏的最強者,實在是一塊不可不嘗的大肥肉。
他本身在戰鬥中習慣於強取周邊靈力用以攻敵,這也是他流雲手威力的保證,對上純粹動用靈力的修行者,流雲手的威能必然大打折扣,可這樣的對手,才最好對付。
他沒了流雲手,還有小破空法等諸多小門道,武神訣的根本更是毫無動搖,而慣以靈力碾壓一切的修行者失去靈力手段,只會如失去衣衫遮掩的少女,再無法保持強勢。
而且,他曾親眼見過真正的靈力修行巔峯。
在靈聖一脈手中,靈力已然成爲他們身體的一部分,同時又依然存於天地之間,不需任何催動手段,自然而然就爲他們任意取用,這一點,哪怕他想起那姓葉的,不知爲何就有種想揍他的衝動,也不否認他的強大。
相比而言,他目前見過的仙人調動靈力的手段大都不過是扮家家酒,這位武建功以意念強控一方天地的手段亦難登大雅之堂,這,就是見過靈聖手段之後眼界的提升。
武神訣本就是強搶靈力的土匪,以身爲刃,只要是純粹靈力,你用多少我搶多少,斷不會如先前那般一時不慎受制!
他江月白,最不怕的就是純粹的靈力修行者!
於是看到這場戰鬥的人,都見證了這匪夷所思的戰鬥過程。
武建功與江月白兩道身影不住交錯,出手毫無花哨,均是拳拳到肉的硬碰,初時武建功尚且能夠搶過部分主動權,屬於天靈宗的諸般妙法信手拈來,在天地間生出一道道撕裂天穹的靈力風暴,然而江月白便似海嘯中的一葉小舟,任其東西南北縱橫,只在武建功周邊靈活挪移,甚至連過往展露出的身法都不曾完全施展,縱然有人從中看出遊身掌一類的纏鬥功夫,也無法理解江月白如何做到這些。反倒是武建功,在數十招的勢均力敵之後明顯表露出疲態,靈力風暴再不復先前那般圓融,饒是他屢屢施展天靈宗的功法嘗試反擊,下方衆人卻只能感受到一道道紊亂的靈力波動,功法根本沒能成形,反而被江月白一掌掌逼得節節後退,到得最後,甚至已無法護住周身,一連爲江月白在胸口連擊十餘拳,面色青紅交替,勉力抵禦許久後,終是壓不住體內徹底混亂的靈力,徹底落入下風。
噗呲!
江月白一記鞭腿狠砸在他胸口,一口鮮血自武建功口中噴出,灑落雲端。
這一口鮮血之中蘊着天靈宗歸靈訣的精純功力,呈現一層淡淡銀輝,正是武建功畢生靈元訣修行的體現,然而現在,卻是對這場戰鬥勝負最直接的宣判。
爲江月白不住猛攻,武建功仙人體魄已然千瘡百孔,這一口鮮血更代表了體內氣機的鬆懈,伴隨一聲不甘的怒喝,這位天靈宗的太上長老直直自雲端栽落,整個人印入大地之中。
轟!
一個清晰可見的坑洞展現在所有人的眼中,龜裂若蛛網朝着四面八方蔓延開去。
武建功倒在其中,口鼻溢血,怒目圓睜,殺氣畢露,猶如重傷的野獸,依舊桀驁的不肯放棄自己的尊嚴,然而他原本蘊藏萬鈞之力的仙軀內部已被轟得七零八落,肋骨斷了十餘根,經脈截斷之處不計其數,勉強引一口靈息入體,其只在體內亂竄一通便重歸天地,完全無法在短時間內修補自身的損傷,這樣的他,連站起身都做不到。
反觀江月白,縱然有披風遮掩,一身狼狽與疲憊依舊掩飾不住,然而其屹立當空,依舊挺直着腰板,坦然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震驚目光,荀日照的聖火亦遮掩不住其光輝。
從始至終,他出手若行雲流水,且並無半分取巧,在武建功全力施展修爲的情況下,將這位天下聞名的天靈宗太上長老打落雲端!
只有江月白自己清楚,他爲這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付出了多少心力。
破仙軀,截靈脈,隔天地之感應……他的武神訣完美剋制武建功的功法,視其純粹靈力如無物,做到這些針對仙階強者的事情依舊需要全神貫注,北冥王族的那些傢伙體內都蘊着一股寒氣,沾身麻煩得很,這些手段大都用不出來,方天定這種玩陰的夠格,正面作戰一塌糊塗的仙人壓根用不到這些,嚴格來說,武建功正是他將臆想經驗用作實踐的第一個實驗對象。
目前的成果,看着的確不錯,這位老仙人底蘊夠強,筋骨夠硬,受了他這一套勁氣,不修養個十天半個月的,估計連最尋常的聚氣都做不到,如此,下次對陣其他仙人,他也能更有底氣。
在心中總結出手的經驗,江月白提起一口氣,雲遊步攜風再動,赫然衝向尚在聖火包圍之中,目瞪口呆的安家其他仙人。
這一刻,荀家大長老,安家安睦和,安司道,還有許許多多觀戰的三大家中人,都難以掩飾心中的震驚,本就心緒紛亂,只等江月白被擒下的安道容更是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驚怒失聲。
“怎麼可能!”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那可是江月白啊。”
袁人鳳好整以暇的飲一口杯中酒,翹起的二郎腿一掂一掂,絲毫沒有被上空出人意料的結局影響情緒,儘管他心中其實也不怎麼平靜。
在幽明谷對抗千顏魔將時,江月白早已展露出其紮實強大的武學底蘊,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江月白是如何將他的聖火化歸己用的,那次意外令他恢復本源聖火時頗費了一番功夫,卻得到了匪夷所思的突破契機,這更是他想不通的地方,但將所有思緒匯聚一處,他只做出了一個判斷。
江月白身上的祕密,遠遠不止他們看到的這些。
三大家縱有翻天覆地之能,也無法看透無根浮萍的全部,他袁人鳳又何必強求盡究?
如此爲未來的武陽君第二站一次臺,賣一次好,從長遠上看,可比竭澤而漁要好上太多,只是可惜,他雖佔得先機,真正搶佔大頭的,還是後至的荀日照,未免有些虧了。
袁人鳳這般想着,嘴角笑意絲毫不減。
荀日照還是那個荀日照,江月白,應當會一直是那個江月白。
如此,現在小虧,將來大賺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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