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人(Part1)

一月午後三點多的中港路上，慢車道上一台油路出了問題的老爺速克達機車始終以不到四十公里的時速緩慢、吃力的爬在慢車道上，旁邊的機車一台一台快速的超越了它。速克達騎士心神不屬，一路西行。離開主幹道，彎進巷弄後幾個彎，騎士在一棟社區大門前車格停好車，步履蹣跚地走進社區大門。電梯在六樓停下。騎士將鑰匙在自家開了門，入內。屋裡無人。騎士將背包朝沙發一丟，拉掉領帶，解開領扣，走進最裡的主臥房。臥房的厚窗簾垂掛著沒有拉開，房間裡只有透進窗簾的少許光明。騎士一個人在窗簾前佇立，雙肩微微抽動，呼吸聲漸重，最後在兩頰上居然淌下了溫熱的淚水。 

劉培升是個年方二十六的年輕男子，中等身材，顯瘦，娃娃臉加上一副黑框黑鏡略顯書卷氣，站在窗前心中百味雜陳：過去的四天是個什麼樣的日子呢？是的，才四天，把自己弄得疲累不堪，精神恍惚，懷疑人生。「這就是所謂的工作嗎？」他問。打從離開學校，立志不再依靠父母，工作的第一天，裝著西裝、打著領帶走進玻璃帷幕的氣派辦公大樓，覺得自己開始了一個不一樣的人生。公司剛剛成立，專營移民，需要人手。老闆是台中知名政商界人士，擁有多間公司，美其名為「集團」，對外大事招募新血。劉培升在短短幾分鐘的面試後，當天獲得錄取，隔天上班。他喜不自勝：即將擁有一份自食其力的薪水了，暫時先搭公車上下班，不久便可以買台中古機車代步。 

懷著興奮忐忑的心情，劉培升第一天準時報到。公司在大樓的十二樓其中的一個單位，門是打開的，進進出出的人絡繹不絕，每個都是行色匆匆。「新來的嗎？這邊請登記報到喔」劉培升簽了名，領了胸前掛牌，覺得自己更有歸屬感。「你是劉培升？你是我們這一組的，請跟我來」一位看來年紀還小著他幾歲、穿著剪裁俐落套裝的短髮亮麗女孩，過來招呼劉培升。「我自我介紹，我姓黃，叫黃怡潔，你可以叫我Jessica。那邊那幾位是Sophia, Jackie, Melody 還有Susan。Jessica 依序替我向大家作了簡單介紹，一眼望去全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還有這位是我們陳副理，她左手攤向坐在最裡排的一位三十多歲女性。這位陳副理細細的吊眼尖下巴，高顴骨，皮膚蠟黃，頭上隨意挽了個馬尾，臉上時不時擠著不自然的笑。

「呃，我們該怎麼叫你，你有英文名字嗎？這是移民公司，我們都用英文名字。」Jessica 問。「有有，我叫Carlos。」「 Carlos？像西班牙名。」「對，小學時老師給取的」。Jessica 微微一笑，指著一張空盪盪的辦公桌和滾輪椅：「來，這是你的座位」。劉培升禮貌地答應了一聲，並環顧了一下四周，每個人的桌上除了一支電話之外，好像擺的東西都很少，他的座位甚至連電話都沒有。但是每個人看來感覺好像又很忙，有的脖子上夾著電話，手上邊整理資料，有的交頭接耳談事情，「嗯，我也要趕快有事做」劉培升心想。「小劉！」這邊才剛剛想著，那邊就已經有人喊了。「你現在沒事吧？過去那邊幫忙把寄來的貨整理一下！」「哦，好！」小劉忙不迭答應著趕緊過去。所謂「貨」都是些印刷品，或是請柬之類，還有辦公文具、桌椅、紙巾，還有雜七雜八的一堆東西。一個早上，小劉便在拆箱、分類、搬運中渡過。 

「副總好！」徐副總一走進辦公室，大家紛紛大聲問好。徐副總是劉培升的面試官，總是一件皮夾克穿在身上，口裡叼根菸，不苟言笑，舉止談吐有江湖味。個子不高，但身材精壯，面容黝黑。後排的陳副理趕緊小碎步趕上前在徐副總跟前巴結地報告左、報告右。徐副總頻頻點頭後直往裡邊副總辦公室走去。 

下午兩點，陳副理召集所有人員前往辦公室開會。新進員工端正保守，老員工們都圍著會議桌坐著聊天打屁，嘻嘻哈哈。不一會兒徐副總施施然走進會議室，拉開主席位的座椅坐下，上身前傾說道：「大家好，今天有些新進人員。我自我介紹，我叫徐進義，是明安公司的副總。很高興大家加入這個團隊。我們是新創公司。公司業務是辦理國外移民。這兩天大家先來後到陸續加入，你們也看到有許多東西尚未就位，這點先跟大家說聲抱歉：因為公司草創，大家可能暫時要辛苦一點，等到這一兩週過去，一切建置步上軌道，就會比較像樣子。在這期間，該給大家的薪資及福利，公司一毛都不會少。」「相信大家都彼此認識過了吧？我們公司最肯栽培年輕人。你們之中有比較前期加入的成員，比如蔡襄理....（Jackie 趕緊起身向眾人點頭致意）....還有黃襄理（Jassica 也起身致意），都是各位的典範，不只外表出眾，辦事效率更是令人讚賞。」 

「謝謝副總！」蔡、黃兩人異口同聲的說。 

徐副總接著道：「黃襄理跟了我一年了，想當初剛剛畢業，事情也是很不會做，被我K 了好幾頓，現在做事情比較圓融了，比較沒有當被那樣哈...那個有稜有角了。」

Jessica 說：「對呀，有角也被磨到沒有角了....嗚....」她有模有樣地裝著可愛，兩隻手抓成拳頭在兩眼前作哭泣狀。

「哇，原來Jessica 也是襄理」劉培升心想。 

徐副總繼續訓話：「大家知道下週便是公司的開幕儀式，這是我們首要的一仗，這一仗打得漂亮，對於我們公司在商界的形象，在客戶心中的信賴度將大有提升。我希望大家加把勁，衝刺一下，把開幕酒會辦好，老闆那邊，福利我來替大家爭取。」 

「耶！太棒了！副總超帥的！」陳副理爆出連珠的掌聲，同時左顧右看會議室內所有人，兩頰顴骨上的肉把眼睛逼成了一條縫。在場的人也都跟著捧場，頌揚聲此起彼落。劉培升也跟著鼓舞。（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