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乖乖，以後我畫圖給妳看吧？

領養手續很快就辦好了，入住美羽家當天，此刻的優希卻感覺有點迷茫。

眼前自己未來的家實際上是一座大莊園，與書中有花園妝點的那種宅邸的美侖美奐不同，這座莊園基本上是以石頭為主體搭建的。

用淺色石頭鋪設的地板為整體帶來灰冷的基調，雖然腳下的石路特意採用了深色的石頭來鋪設，但還是無法給整體帶來一點溫暖。道路兩旁是同樣以石塊為主體搭建的噴水池，噴水池中央的淺紅色石雕大概是這整個莊園前院裡最有色彩的物品。

幸好，走過前院之後就能看見這座大宅跟前院不同的色彩。

大門前有一小塊用紅色與黃色石塊鋪成的地板，大門本身也是選用酒紅色的木板，外牆主體是白色的，但鑲嵌在其上的數個窗框則是與大門同樣材質的酒紅色。打開門，則像是兩個世界一般，基本全是深色的木質家具，連空氣中都洋溢著溫馨。

不過很快，優希就會發現自己想錯了。這個家很大，但卻一個人都沒有，只有美羽跟優希住在這裡。而美羽，雖然在入住當天有見到面，在這之後的一個月卻都關在房裡處理公事，只留下一句「忙完會出來」便再也不見人影。

幸好，家裡有食材，廚具應有盡有，各種打掃用具也都整齊堆放在用具間裡，讓優希不至於餓死，也有事情做。但美羽其實並沒有叫優希做任何事，只是優希認為自己應該做。

算是某種……恐懼嗎？

如果不做點對別人來說很好的事情，就會害怕自己被拋棄。

這天，當優希一如往常的在院子裡曬衣服時，美羽出現了。

「妳在做什麼？」

「哇！」

差點把手裡的濕衣服扔出去，優希一個人待慣了，完全沒注意到美羽的出現，然而即使是她捂著心口平復心跳的這段時間，美羽也沒有開口說任何一句話，只是一如在孤兒院時那樣看著優希。

「那個……我、我在曬衣服。」

「為甚麼要曬？」

……？

看著美羽認真疑惑的表情，優希忍不住開始思考，她是認真的還是在戲弄她。

「因為衣服髒了所以要洗，洗完就拿出來曬？」

雖然帶著滿腔疑惑，優希最後還是選了最符合事實的回答。這個家很大，就連後院的光照都很充足，所以優希經常來這裡曬衣服。

「那台洗衣機是舊型的，有烘乾功能。」

「烘……乾……？」

第一次聽到的單詞讓優希的腦袋開始混亂，除了下意識的重複外做不到其他事。

「我帶妳去看吧。」

說罷，美羽牽起優希的手走進洗衣間。

「這裡，洗衣服的時候只要把衣服倒進去，按一下開關它就會開始洗了對吧？」

「衣服洗好之後，不要打開蓋子，再按一次開關它就會切換到燃石自動開始烘乾衣服。這個家的所有電器旁邊我都有貼注意事項，我以為我不用多教就會了。」

看著洗衣機旁的牆上貼著的紙張，優希頓時覺得委屈，一張嘴開了又闔卻又不敢說什麼，最後整張小臉微微脹紅，像極了某種小動物。

反而是美羽看著優希有理說不出的窘迫樣，突然挑起眉頭，像是發現了什麼。

「妳不識字嗎？」

「！」

優希猛的抬頭，瞪大雙眼看著美羽，表情又羞又窘，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是啊，」美羽一拍手：「我都沒想過妳可能不識字這件事，是我思慮不周。」

然後把手放上優希的頭。

「乖乖，以後我畫圖给妳看吧？」

「……不要。」

優希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口。

「嗯？」

「……我會認真學的，可以教教我嗎？」

「可以啊，那就我來教妳吧。」

美羽想都沒想。

「咦？」

「妳不要嗎？」

「要！我要！我只是……以為妳還在忙。」

生怕美羽反悔一樣，優希連忙表示同意的同時也乖乖的將心中顧慮說出來。

美羽聽完後卻只是微笑。

「我說過忙完會出來，接下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有事的。」

「事不宜遲，先把衣服丟進去烘乾，然後去書房吧。」

－

正如美羽所說，她的事情似乎都在那一個月內處理完了，美羽在那之後便再也沒進過那個房間。

每周三次，美羽會在下午進書房，教優希四個小時的人族語，除了美羽似乎沒什麼距離感，總是貼的很近讓優希沒辦法專心之外並沒有甚麼問題。除此之外的其他時間基本是自由的，在將家務都做完後，優希大都會待在書房不斷複習和預習，多虧於此，優希認字的進度非常順利。

但，優希也因此留意到各種不太尋常的地方。

譬如說，美羽的衣服不會跟優希的一起洗，不只不會一起洗，連放衣服的籃子都不一樣，當然浴室也是分開的。奇怪的點在於，優希把整間房子找了好幾遍，卻都找不到美羽使用的浴室。

還有美羽從來不吃早餐，雖然會跟優希一起共進午餐，卻不會一起共進晚餐。早餐時間美羽在房裡，這是優希親眼確認過的，但晚餐時間，美羽的房間門卻是鎖住的。

再來是院子，當初被美羽告知衣服可以烘乾後優希便一直很在意，院子裡的曬衣架是给誰用的？為此優希曾偷偷觀察過，最後發現曬衣架在每天晚上都會從院子裡消失，隔天早上卻又出現在原位。

最後一點是，優希曾在半夜醒來，碰巧在走廊撞見從院子裡進來的美羽。雖然因為太暗沒有看清楚，但當時的氣味優希曾在廚房做菜時聞過許多次，毫無疑問是血腥味。

但卻不是她所知的任何一種動物的血腥味。

做家務的時候越想越不對勁，最後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不喜歡大蒜的優希在午餐時特地煮了加入滿滿大蒜的肉醬義大利麵。

「嗯？優希不是討厭大蒜嗎？」

美羽看著今日的午餐，臉上淺淺的微笑沒有任何變化，拉開椅子便直接坐下。

「我最近在書上看到，多吃大蒜可以保持身體健康，就想說煮煮看。」

說著彆腳的謊，優希坐在美羽對面，手裡的叉子不斷翻弄盤裡的大蒜義大利麵。

雖然是自己煮的，但真的好不想吃啊。

「這樣就對了，不挑食才會快快長大喔。」

美羽拿起叉子，流暢的捲起義大利麵送進口中，優希小心翼翼的觀察美羽的表情，卻沒想到──

「唔──！」

面色難受的摀著嘴，美羽低下頭將臉埋住，那副難受的樣子讓優希心裡頓時充滿罪惡感，忍不住上前想看看美羽的狀態。

「姊姊……唔……！」

才剛湊近，眼前便是美羽放大數倍的臉，嘴唇上柔軟的觸感讓優希愣住了，而下一刻嘴裡被強硬塞入的東西則讓優希忍不住掙扎起來。

「唔唔……嘔──咳咳……呸！呸！」

嘴裡滿滿噁心的大蒜味，優希連忙抱起一旁的木桶大吐特吐了一番，那副狼狽的樣子卻讓美羽看了忍不住笑出聲來。

「妳說，我該拿妳這個小傢伙怎麼辦才好呢？」

「妳很聰明，但又太愚蠢，既能在短時間察覺到我的身分，卻又不怕死的想來測試我……我看起來就這麼和藹可親？看起來絕對不會殺妳？」

居高臨下的翹著二郎腿坐在木椅上，美羽臉上的笑意一如既往，卻反讓優希打從心底竄起一股無以名狀的興奮與恐懼。

「妳、妳真的會殺我嗎？」

「妳說呢？」

「妳不會殺我的，因為妳需要我。」

「妳需要一個人幫妳收拾家裡，幫妳煮飯，或是幫妳平息──」「妳似乎很有自信？」

美羽打斷優希的話，她俯下身子，跟依然抱著木桶的優希額頭貼著額頭，距離近的可以聽見彼此略顯急促的呼吸。

「妳有沒有想過，我隨時可以再領養一個孩子回來代替妳？」

「但是妳沒有。」

優希連眼睛都不眨，一動不動的盯著美羽的眼睛，而在她那雙眼裡，美羽甚至看不見一絲恐懼。

「我知道妳隨時都可以把我換掉，但是妳沒有，所以不管是甚麼理由，我都相信妳不會輕易動手。」

「……」

嘴角的笑意深了幾許，美羽收回身子，繼續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小傢伙，妳比我想像中的要大膽。」

「不如妳告訴我，如果在我身邊待著要付出的代價是妳永遠沒辦法擺脫我，這樣……妳還樂意嗎？」

「樂意。」

不帶一絲猶豫，優希濃黑的眼神裡沒有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