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舞【第一部】凌仙之仙　☆序章　天地閉，佳人現

☆序章　天地閉，佳人現

　　「南方有佳人　　遺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　　再顧傾人國」

　　盤古開天闢地，筋肉骨血化作山川河海；女媧煉石補天，抔土造人；伏羲制八卦，定天地之倫常變化；神農氏嚐百草，奠定中醫基礎；有巢氏築巢而居，使人類免受洪水猛獸侵襲。

　　在諸多先神先聖之安排下，世間萬物於焉大備。

　　黃帝、蚩尤於涿鹿大戰首開善惡之爭先例，勝者躋身人上之人，為後世庶民崇拜，奉若神明；敗者當然為寇，淪妖作魔，慘遭世人所厭惡避忌。

　　凡間通稱為人界，其餘空間皆稱虛無之界。虛無之界多由人上之人所整合、開發，成為仙界、神界及佛界，統稱天界。妖魔之輩只能屈居險惡之境，即為魔界。

　　仙界、魔界猶如光明、黑暗之別，處於對立狀態，時常發生事端、相互挑釁。魔界住民尤其想奪取仙、神二界以為己用，千年以來皆復如此。

　　歷經多次動亂，人界、天界、魔界終於三足鼎立。

　　天分三界，地劃九洲。位居核心地位之赤煉神洲為凡人文明昌盛之處，黑髮、褐眼之華夏民族更為其中佼佼者，他們世代居住於『中原』之精華地帶，傲視其餘野蠻民族。

　　這群人認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因此將所居之地稱為『中國』。

　　　　ＸＸＸ　　　　　　ＸＸＸ　　　　　　　ＸＸＸ

　　光陰荏冉，悠悠已過二千寒暑。

　　時值中國太平盛世─天聖王朝建立初期。

　　天聖王朝開國明君為聖宣帝，定都鄞州中京。王朝方興，宇內未定，戰禍兵燹時有所聞，百姓惶惶度日。

　　聖宣帝重武功，但不忘輔以文治，勤修禮樂教化。光是皇城中京一地，便成立禮樂司及伶人坊，提倡禮儀與舞樂作育人民。

　　白日斜照。

　　伶人坊西廂東隅，一名絕色美麗少女正面對清澈銅鏡，調整髮髻高度。她明亮的眼眸中平靜無波，翹挺小巧的瑤鼻、鮮紅的一點珠唇是如此嬌嫩，一身雪白無瑕的肌膚及完美身材被籠罩於件件輕薄的絳色絲綢舞衣之內。

　　芳齡未滿十六的她才來到伶人坊不到半年，卻立即成為最知名之舞姬，居『主舞侍』之位，即職級最高之舞姬。她無視於四周同儕的喧鬧嬉笑，專注用心裝扮自己。

　　少女最為與眾不同之處在於她瞳人之顏色─左紅右紫，白晰玉手手背上生有七瓣火焰紋形成之鳳凰印記。但於此間青春女孩兒之中，來自異邦進行文化交流者所在多有，各類髮色、膚色彷彿開設大型染坊，早已見怪不怪。

　　「仙舞，妳該準備妥當了罷？」伶人坊坊主林荷姬親自前來關照，「今日妳負責開場，好些王孫公子等妳等得心焦、望眼欲穿。」

　　被喚為丁仙舞的美妙少女紅唇微彎，「嬤嬤，您說笑了。仙舞徒具無鹽之貌、蒲柳之姿，何來教人望眼欲穿之理？請嬤嬤放心，仙舞自會盡力為之。」

　　「委屈妳了，仙舞。」中年雍容婦女輕輕撫摸少女的烏亮髮絲，「妳不應該繼續待在這裡。」

　　仙舞嬌顏表情平和，「天地雖大，苦無仙舞容身之處。仙舞感激嬤嬤收留之恩，除此之外，目前尚無其他念頭。」

　　林荷姬真正憂心的，便是身為人中之鳳的丁仙舞的將來。此地不宜久留，一只由金絲編織而成的華麗牢籠豈能關得住亟待振翅高飛的絢麗鳳凰？

　　「我可不能辜負妳師父的委託，仙舞。」中年婦人愛憐地執起少女的纖美小手，低聲說道：「妳如同我的親生女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無妨。」

　　「多謝嬤嬤。」丁仙舞甜甜小聲回答，翦水秋瞳裡蘊含暖暖心意，「仙舞得出場獻藝了，今個兒須入宮呢。」

　　目送丁仙舞逐步消失的倩影，伶人坊坊主不由得淡淡喟嘆一聲。

　　真命苦的孩子。

　　　　ＸＸＸ　　　　　　ＸＸＸ　　　　　　　ＸＸＸ

　　皇宮太和殿。

　　激越的琴聲、箏音、鼓樂齊鳴，層層疊疊、如泣如訴，重現前朝的『霓裳羽衣曲』。居中的絕美舞姬跟隨節拍，帶領十六名少女翩然舞動。

　　舞曲首重節奏及韻律，配合人體擺動、位移，表現優雅的美姿。

　　貌美舞姬揮舞輕盈絲帶，步搖、腕鈴叮噹作響，款擺柔細腰肢，宛如一只雪白水蛇，迴旋、下腰、輕躍、挪動蓮足，彷彿偶爾偷戀紅塵的曼妙仙子降臨人間。

　　面帶輕盈倩笑的她，使舞蹈鮮活起來、具有生命，她的光芒就如同當空耀目的驕陽，其餘的舞者恰為環繞其間的雲彩。穿著絳色舞衣的仙舞，音樂為她注入無窮活力，任她盡情揮灑舞步。

　　太和殿裡只有她是獨一無二的舞姬。

　　在場的王公貴族莫不目不轉睛，爭相欣賞這名天聖王朝的傳奇舞姬的舞藝。一曲舞罷，全場靜默好一會兒，才爆出如雷掌聲。

　　丁仙舞欠身致意，正待與舞群一同退出大殿，詎料殿堂之上發出話語。

　　「請『主舞侍』留步。」聖宣帝和顏悅色道。

　　反應奇快的仙舞隨即行起宮廷禮儀道，「奴婢謹聽聖上吩咐。」

　　「朕沒想到妳能將『霓裳羽衣曲』詮釋得如此淋漓盡致、出神入化，伶人坊有妳在，禮樂之風必然大盛！朕得好好賞賜妳。」聖宣帝大為讚賞，「不愧是我朝的傳奇舞姬。」

　　伶人自古地位低賤，能受此稱譽，仙舞堪稱第一人。

　　絕色少女垂首謝恩，「奴婢身份卑微，能蒙皇上如此恩典，實感惶恐。」

　　「主舞侍太過謙遜。」聖宣帝笑言：「朕即賞妳南海夜明珠乙顆、黃金十鎰，封妳為我朝『殿前舞侍』。」

　　仙舞再次行禮如儀，「謝主隆恩。」

　　她並不貪圖榮華富貴。從小迄今的仙法、武學修行，早令仙舞成為奇人異士，視錢財如塵似土。

　　少女唯一肩負的，便是那待報的血海深仇。她之所以入皇城、扮舞姬，全根源於此。

　　多道深情款款的視線凝望著她離去的嬌美背影。丁仙舞若有所感，略為遲疑，稍稍停下腳步，隨即玉目一凝，繼續前行。

　　大仇未報，遑論兒女情長？她能麼？

　　另一雙森寒的眼眸收起，這張深沉陰鷙的臉孔浮露狐疑的表情。

　　太像了！實在太像了！

　　　　ＸＸＸ　　　　　　ＸＸＸ　　　　　　　ＸＸＸ

　　「嬤嬤，請您將聖上的賞賜分送予眾人，仙舞並不需要。」絕美少女回到伶人坊，卸除華麗舞衣，回復常態，嬌柔坦然地說道。

　　伶人外表看似光鮮亮麗，但待遇微薄，日子過得相當清苦。像丁仙舞這般得天獨厚、幸蒙聖眷，實屬鳳毛麟角。

　　林荷姬深知仙舞脾氣，也不多勸什麼，只問道：「最起碼得留下這顆夜明珠罷？晚上可為照明之用。」

　　「您若喜愛，儘可拿去收藏。」丁仙舞親手將珍稀夜明珠交付嬤嬤手中，「您該多留些積蓄，這是仙舞孝敬您的。」

　　坊主感嘆道：「好孩子，算我沒白疼妳！對了，妳……見到那個人了罷？」

　　少女美眸流光瞬轉，「是，那人應當認出仙舞是黃州丁家後人來了。」

　　「妳行事千萬得小心謹慎，」荷姬細聲低吟，唯恐教人聽見：「那人在朝中勢力龐大，內心陰險惡毒。」

　　仙舞語調平緩道：「請嬤嬤放心，仙舞自有分寸。」她萬不能牽連到無辜的伶人坊仝人。

　　林荷姬頗替仙舞擔憂。一名弱質女流，縱使身懷通天本領，哪可能對抗得了城府深沉的老奸巨猾之輩？然而，她看少女眼神堅定、了無懼色，只得先將煩憂擱在心底。

　　救命恩人的請託絕不容辜負。人稱當代奇女子的林荷姬極重情份，自從受陵南王夫人之邀接掌甫成立之伶人坊，聲譽日隆的她就積極回報之前落魄時期曾大力資助她、鼓勵她的貴人。

　　特別是丁仙舞的師父─梧州歸輿山『凌仙派』之悟妙聖尼，更是於她瀕危之際屢次出手相助的神秘世外異人。聖尼雲遊四海、來去無蹤，法術功力高深莫測，亦教林荷姬拜服不已。

　　約莫半年前之子夜。聖尼突然造訪伶人坊，荷姬起身慎重相迎，那也是她首次見到隨在聖尼身後的丁仙舞。

　　仙舞不僅是人間僅有、天上難覓的絕代佳人，她的神情平靜、波瀾不驚，一紅一紫的玉眸斂藏懾人光芒。

　　閱人無數的荷姬只覺得仙舞絕非擁有曠世姿容而已，她身上有股令人喜愛、亦令人畏懼的奇特氣質。荷姬難以言語形容。

　　聖尼約略交代丁仙舞的身世，又提到：「她是貧尼最得意的弟子，可謂千年來難得一見的奇才。只道是仙舞塵緣未竟，遂送她來此，以一了其夙願。妳合該與她有緣，盼荷姬妳能多加照拂，貧尼不勝感激之至。」

　　林荷姬焉有不受之理？恩人之情義重於山，她自然答應收留同為天涯淪落人的仙舞當作親生女兒愛護，兩人十分投緣。

　　「仙舞體質特異，如果她現出失控之相，妳須如此這般……」悟妙聖尼面授機宜，並交予荷姬一只錦盒，囑咐其有需要時再開啟後，僅剩莊嚴的餘音繞樑，身形向西而去，瞬間杳然。

　　為此，林荷姬不只感到丁仙舞身世堪憐，而且更加憂慮她的體質。

　　仙舞乃罕見的仙魔同體，意即她體內存有千萬年仙元及魔丹各一，兩者為自上古時代起即稱霸仙、魔界的『玉芙金仙』和『奼女魔尊』之修為本源，雙陰正邪同時併存。

　　幸而悟妙聖尼及早發現仙舞之危急狀況，以其自身法力強制平衡其仙元、魔丹的運行作用，否則她早爆體而亡。

　　凌仙派為中原中最為隱秘之修仙派別，清一色收容女弟子，悟妙聖尼將佛、仙、武三門絕學整合為一，開宗立派。傳言聖尼早已得道，卻不願羽化登仙，年齡雖逾三百歲，外表仍有如三十開外之女子，其玄奇事蹟更使江湖人物敬畏戒懼。

　　林荷姬往西方遙拜，恭送化外高人後，她欣喜地笑看這美冠人寰的俏麗女孩兒，疼惜之心油然而生。

　　「若妳不嫌棄的話，仙舞，妳以後就喚我『嬤嬤』罷。」中年美婦婉言道，「伶人坊暫時做為妳棲身之所。」

　　美豔少女屈膝躬身為禮：「嬤嬤，仙舞四處飄零、無以為家，只能麻煩您了。」

　　伶人坊坊主牽扶起仙舞的柔荑小手，便引領她一同前往住處。又有誰能預料─眼前這名仙魔同體的年輕女孩兒究竟會為昏暗混亂的大華神州帶來光明曙光？抑或是使其陷於最深層之夢魘當中？

　　抬頭仰望月色，丁仙舞露出少有的甜蜜笑靨，足以傾倒眾生。

　　她要戰勝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