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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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父〉

　　這不是屬於某個人的故事，是許多人曾經的模樣。

　　姑且將之視為獨立的人，稱呼為R吧。

　　R向來獨立自主，明明做事也不算用盡全力，但凡是努力過的事情鮮少失敗。

　　學業也好、工作也罷，只要能靠努力解決的事情，R沒有什麼痛苦懊悔的經驗。

　　「我是做不到完美，但做到80、90分易如反掌。」R驕傲的說著，宛若天之驕子。

　　在我看來，R並非人生勝利組，頂多就是比常人更有邏輯一些。他可以活得自在，是因為他清楚自身的資質與程度。

　　R不會為自己設下過高的目標，總是能找到適合自己的處事方式。

　　「我知道我可以，我看就知道了，我做得到。」R說著，理所當然的。

　　那不是堂而皇之的驕傲，是十足的把握產生了自信。

　　正因如此，不能靠邏輯與努力達成的事情，就是R的罩門。

　　對，愛情。

　　R可以與家人疏遠，獨自在外打拚，自立自強。他也可以沒什麼朋友，獨自一人完成工作，周末時規劃一人的行程，自由自在。彷彿一切不假外求，自顧自的在自己的世界暢遊。

　　有趣的是，R越是如此，跌入戀愛時，就越是無法從容。

　　R無法排解一顆心被人牽制的難受，無法遏止內心的渴求。

　　「我覺得我這樣很荒謬，但我真的沒辦法克制自己。」

　　自從R戀愛後，他常說的話也跟著變了。

　　或從電話、或從訊息，或許字詞稍有變化，但句意總是相同。

　　「就是又想他了？」

　　「對啦……」

　　R的聲音徬徨無助，迷惘又無奈。

　　與平時胸有成竹的模樣大相逕庭，R像是過度接近太陽的伊卡洛斯。不過，他沒有淹死，而是墜入沙漠。

　　在這座沙漠中，他只看的見太陽，那個讓他心心念念的太陽。除此之外，他唯一考慮的事情，就是如何為持續追日。

　　為了維持生命，他總是不分晝夜的聯絡我，希望我能給他一些甘霖。

　　「你覺得我有機會嗎？」

　　「你覺得他這樣是什麼意思？」

　　「沒有啦！沒有發生什麼事，但我一直在想他，我腦袋裡都是他的事情。」

　　一開始，R的口氣還很輕鬆自在，不覺得有任何問題。

　　通常，不用一個月，R的自信就會漸漸蒸發殆盡，口氣也越來越卑微。

　　「對不起，又來吵你了。如果你覺得很煩，你要跟我說喔……」

　　「事情大概是這樣，你覺得他這樣是什麼意思？」

　　「我也覺得很困擾，拜託你幫我分析一下啦！」

　　R總以為可以從我身上得到很多建議，殊不知，我從他來找我的第一天起，直到現在，我所說的話都保持一個原則：不要陷這麼深，不要渴求，離開那片沙漠。

　　「你不能愛得這麼那麼狼狽。」

　　可是，R顯然不樂意接受這個建議，他總會回我「我知道，我當然知道」。然後，繼續在沙漠裡仰望太陽，朝它狂奔。

　　「我沒辦法告訴你事情會如何發展，我只是分析狀況給你。」我無奈的告誡R。我不知道R是不是報喜不報憂，對方從沒有果斷拒絕的跡象，他總是有一絲可能。

　　「我知道，我知道，沒關係，你快告訴我。」

　　這種時候，R口氣會突然貪婪，能輕易感受到他的饑渴。

　　「不，我才是知道的那個。」

　　我知道，R要的從來就不是我的分析、建議或是安慰。對他來說，那都是暫時止渴的飲料，讓他血糖上升，讓他持續擁有希望，繼續如夸父般追日。

　　「我在追才沒那麼高，而是眼前的一片綠洲。」聽完我的比喻，R笑著說道。半晌，再次提起那些問了不知道幾百遍的問題，進入一樣不知方向的迷惘。

　　我微微苦笑，安靜幾秒後，如他所願的重播答案。

　　其實，我很想告訴他：我覺得不是。

　　R所看到的，是追不到的海市蜃樓。他以為仰望太陽只是為了定位，可真正能替他解渴的，是他尚且無法觸及的那片天空。

　　有朝一日，這份暗戀會有結果，無論是太陽落下化作伊人，頓時天降甘霖，他如願以償；又或者壯烈犧牲，真如夸父，活活累死、曬死。那時候，R就不會再口渴，也不會需要從我身上榨取水分了。

　　那時，不知道他的靈魂能否重獲自由，想起自己曾在自己的世界裡悠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