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力行路
東海大學大一男新生住的都是幾十年的老宿舍了,一間六人的上下舖,室內沒有衛浴,要到走廊外才有。同棟樓住著的大多是法律系的同學,更有一位不修邊幅,經常穿著背心、拖著拖鞋,邊唱著Alphaville 樂團的成名曲Forever Young 邊走向浴室,絲毫不介意別人聽到他豪邁的歌聲。
寢室1325 裡除了傅彥平與周友惇之外,同系的還有徐能貴與陳慶彰,以及兩位用功的法律系同學。徐能貴是士官退伍後再考的大學,比應屆同學大了五歲,寢室裡以他居長,想法也成熟得多。陳慶彰是單純的媽寶,經常忘東忘西,到學校那天還是媽媽幫忙提行李進寢室,千叮嚀萬囑咐之後才離去。
「哎唷!螞蟻王回來了。」晚上九點多,周友惇對著剛進寢室的法律系葉文正調侃著。螞蟻王是他給他取的綽號,意思是整天只會讀書,跟辛勤工作的螞蟻一樣。給人取綽號是周友惇從高中帶來的無聊習慣。好脾氣的葉文正看也沒看他一眼:「唉,段考快到了,書都讀不完了。」「能趴(pass) 就好,考那麼高幹嘛?」「就是趴不了啊!」說完將包包往床位一扔。
期中考前的圖書館B1 閱覽室總是一位難求,這天晚上傅彥平與陳慶彰用完了晚餐,預備回到圖書館再接再厲,在館前大門遇見了剛剛提了包走出來的宋絮菲及其室友。宋絮菲主動打了招呼,攀談起來,其他兩人因為互不認識,分別告辭走了。
「準備得如何?」傅彥平隨口問問。「唉,累死了!我讀到很煩....我想去東海湖走走,你去過嗎?」「呃......去過一次。」傅彥平原來準備讀書的。「你......能帶我去走走?」宋絮菲試探地問,那眼神明擺著:「你不會拒絕我吧?」傅彥平沈吟了一會兒,終於道:「那好吧,就去走走。」宋絮菲笑顏逐開,把肩上的包又往上提了一提。兩人並肩往下坡路走去。
一時無語,傅彥平問:「你們後來的辯論晉級了嗎?」宋絮菲嘆了一聲:「打到第三場,被法律系的淘汰了」「辯什麼題目?」「『性工作應該合法化嗎?』我們是正方。」「哦,這題目正方應該蠻好發揮的。」「才不,對方三位辯士都蠻利害的。他們都抓著社會輿情、兒童教育、居民觀感等等角度,我們被壓制得蠻慘的。」「那你自己認為性工作應該合法化嗎?」「應該啊,這種事情禁也禁不完,你越取締,它越是跑到地下,到頭來只是表面上看不到,實際上私娼到處都是,反而成了社會問題。而且有錢人的聯誼會、招待所都是秘密在做,警方抓也抓不到,或者背後有有力人士在關說,這種人不去抓,反而抓那些社會底層的流鶯?她們都是可憐的社會邊緣人,大多有著辛酸的過去,一次交易才幾百元,也就是圖個溫飽而已,說要廢娼根本就是假道學。」傅彥平很配合:「嗯,比如荷蘭就設有紅燈區。」宋絮菲道:「我們也有華西街啊,不過對合法娼妓的保障跟西方國家比是差得太多。所以許多性工作者還是願意私下做。」
「不討論這個了。你猜我是哪個高中畢業的?北部的。」宋絮菲問。傅彥平遲疑了一下,「呃......中山女高?」宋絮菲搖頭。「景美女中?」宋絮菲還是搖頭。「......不會是那個北......」「對呀,你怎就沒先猜北一女呢?」「哦哦......」傅彥平心想:「失敬!失敬」。「那個,我也是在想,應該沒這麼巧吧,以前我住的是鄉下小地方,有聽過的知名高中也就那幾家而已。」宋絮菲道:「我爸媽看到我考到中部來,原本很不樂意,但我想離家遠一點,比較有獨立的空間,所以填了這間學校。倒是你,離家那麼遠,倒一點也不想家?」傅彥平笑道:「我還好,只是回家麻煩了一點,聽說過年期間回一趟家機票還不好訂呢。」
說著說著兩人已走過了宿舍區,力行路兩邊都是幽靜的教授住宅區。昏黃的路燈照著行人稀少的路面,也照著草坪上、林子裡三三兩兩的平房,看上去便像是童話故事裡散落在森林裡的小木屋。(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