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次。」階梯上,他仰著頭,倚著牆,手夾著煙,輕輕地說。
我站在他身前,跟著抬起頭只看見烏黑的天,今晚沒有月亮。我連這種時候也笨拙,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他閉上眼,吐出一團混濁,接著咳了幾聲,聲音帶著幾許嘶啞。
「煙跟做愛都是。」
「欸。」他低頭,抱住自己,我嚇得伸手捧住煙灰免得落在他的背,滾燙墜了下來,燙著我和土地。抽出煙我把它踩熄滅,蹲下身。
「怎麼辦?」我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是今天、是他、還是其他?我只能支支吾吾的試探,「你……想走,法律程序、嗎?」
他遲疑了會,土地燙的更厲害了,「我不知道。」
他活在夜裡,從此卻只能害怕黑了,害怕尾隨的人影,害怕那些炙熱,即使寒風吹起了他的拉鍊,即使他盡全力反抗,甚至他還學過防身。但沒有用,該來的總是會來,這就是命。
是這樣的嗎?
K是特別的。這我是上大學之後才發現的,我以為總會有一人能夠明白,但不是這樣的。我沒辦法好好的和人說話,以前K在身邊的時候是沒有問題的,過分的緊張在他人眼中成為了怪異,怪異的眼光讓我更惶恐,不斷地在這樣的惡性循環中掙扎輪迴。
我唯一能好好相處的,大概除了K就是夜晚了,不要有任何人在,至少不要有K以外的人在。宿舍裡的室友、班上的同學、活動認識的學長姊,大家都是好人,這些我都明白,不明白的是內心失序的焦慮。我走在只剩幾盞街燈的公園,在蜿蜒的岔路熟悉的閒晃著,偶爾也會見到幾個人,可能都是一樣的人,並不對彼此太過關注。
有時候會打給K,不想讓他擔心所以我總是讓他說話。
後來有個學長挺關心我的,慢慢地我覺得我好像能夠正常的和他說話,但夜深人靜去到公園的習慣並沒有改,對K也甚麼都沒說,這也許是我的錯。
學長很照顧我,我不願意說的話他也不會追問到底,他會靜靜待在我身邊,好像他什麼都明白,他不會責怪我的不安,不會說我想太多。
又是莫名焦慮的夜晚,坐在木椅上吹著冷風,車聲靠近又遠離,偶爾悄然無聲,像是什麼都不存在。
「你睡了嗎?」學長傳來訊息,他知道我常常失眠,他說為了避免我顧忌會打擾而不敢找他的情況,他乾脆不請自來,幾乎每晚都會傳來訊息,好像他自己也常常睡不著似的。
大部分時間我會回他快了,雖然他是好人,但我仍舊沒辦法卸下防備,回頭又為自己的戒備而感到愧疚。
我不能總是這樣不做出任何改變,也許學長跟K一樣,是特別的,「還沒。」
「你在家嗎?」
「不在。」我不能妄想被拯救卻從不伸出手,對嗎?「你在哪?我去找你?」
這大概是我能卸下的最大防備了。
過了一陣子他就騎著機車來到這,他好像很高興我沒有拒絕他的關心,他說他就怕我什麼都不說。
「如果你不知道跟誰說的話,就跟我說吧,無論是什麼我都會聽的。」他倚在欄杆上,跟我一起看著什麼都沒有的遠方,只這麼說。
「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他沉默了一會,低下頭,勉強撐起嘴角,低著聲音,「我只是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以前,有個朋友,也是這樣,後來,就沒有後來了。」他轉頭看我,在昏暗的燈光下映著他的淚光,「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就只是這樣。」
「我不會做任何你不願意的事,也沒有對你有所圖謀,你相信我嗎?」我以為懷疑他的我對不起他的真心。
「嗯,謝謝你。」他是特別的。
後來他更頻繁的出現在我的生活裡,替我解圍,陪我哀傷,像K那樣。那時候我是真心感謝他的存在,我以為自己能夠被拯救。
我至今都沒想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睡了嗎?」
又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失眠夜,我蹲在道上看著蛞蝓蠕動前行,甚至剛剛才知道沒有殼的蝸牛(沒有這種東西)就是蛞蝓。
「我在研究沒有殼的蝸牛,你知道他就是蛞蝓嗎?」他傳來一個ridiculous的貼圖,似乎很開心。
「我去找你?」蛞蝓又爬了幾公分,想回到屬於他的地方,「嗯。」
在蛞蝓快抵達草地的時候,突如其來的體溫從後方襲擊了我,我差點放聲尖叫,卻聽見熟悉的聲音,「是我。」
我僵硬的被他圈著,不知道怎麼反應,「怎麼了嗎?」
他把臉埋進我的頸窩裡,我抵觸的想推開,卻發現我總是在依賴他,這好像是我能給予他的唯一,我不應該自私的只索取卻不給他任何東西,我不想成為那樣的人,「想說的話,我在這裡。」
「我很難過。」
我不知道接下來是怎麼發生的。
他開始吸吮,我驚恐的轉身推開他跌坐在地,他的手禁錮住我的,曾經泛著淚光的眼睛映著我看不懂的情緒,不知所措的看著他,我低聲下氣,「對不起、我只是嚇到了,你、你怎麼了?」
那張長出獠牙的臉緩緩朝我靠近,我再也壓抑不住逃跑的衝動,我試圖掙脫,邊掙扎我邊懇求他,「別這樣、拜託你。」
「求--」他俯身咬碎我對他唯一一點信任,不知何時被他解開的皮帶綑住我的手,恐懼堵住我的鼻腔,模糊我的視線,我快喘不過氣,但他沒有要停下。
冷風灌進每一寸毛孔,連塵土都是他的幫兇,幫著他摧毀我,把我磨碎。
我不知道接下來是怎麼結束的。
他退出我的身體。
像是終於意識到他做了什麼。他抱住我。說。對不起。
「我、我真的很抱歉、我……」他聽起來很愧疚,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放開我。」他遲疑了一會,鬆開手解開皮帶。
「轉過去。」他愣了愣,轉過身手忙腳亂開始整理自己。
推著地板我好不容易爬起來,甚至沒有穿上褲子的力氣,我扯住褲管,每個指節都想尖叫。
有什麼正在滑落。
「你走吧。」他動了下,想轉過來。
「別轉過來!」摀住臉,我不知道我到底還能做什麼,我想嘔吐,但胃裡什麼也沒有,「請你走吧。」
「你還想怎麼樣?」他顫了下,又說了一次對不起,還是待在原地。抬腳,又放下,「至少,讓我送你回家。」
無力的撿回手機我打給K,K讓我別掛電話。我關掉麥克風,「夠了嗎?」
他側過臉,停了許久,最後他踏出一步,「對不起。」
我坐在地上,想站起來,但沒有辦法。那隻蛞蝓被壓死了,在距離草地只有一公分的路上,我不知道是被我,還是被他。
K站在我身前,蹲下,伸出手想觸碰我又怕碰碎我的樣子,想問我經過,卻又怕刺激我。我抱住他不讓他看見我的臉,我說我只是普通的在公園走的時候,被怪大叔襲擊了。
我不敢告訴他那是我認識的人,我怕他覺得我自作自受,要是連K都不站在這裡的話,我不敢想。
我把拉鍊拉起來,向他要了一根煙,喉嚨牴觸煙的進入,像剛剛的我一樣。
但一點用也沒用,跟剛剛一樣。
跟一切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