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嶼｜人之島 II：聽説的故事

提到蘭嶼，總是會跟著地下屋、拼板舟、飛魚文化。即便2月不是捕撈飛魚的季節，在環島公路上，時不時也能發現停放在路邊或灘頭的拼板舟。

關於蘭嶼的文化，沒有很全面的理解，或什麼學術研究的背景，只是覺得一路上聽見的口述故事很迷人，想紀錄下來而已。

關於拼板舟

蘭嶼拼板舟，拍照前請先問問。

部落族人造一艘船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是要走上山跟樹木對話的，所以每一艘船都是有靈魂的。

造一艘拼板舟（tatala)，從選材、取材到建置完成，至少要花費1年的時間。達悟族人認為，每每出海捕撈漁獲，就是冒著失去生命的風險，因為大自然是不可預測的。

這樣神聖的捕魚工具，也就嚴禁運勢不佳、服喪或生病的人觸碰船身，避免招來厄運、影響豐收。

因為不清楚遊客的來歷背景，所以一律禁止遊客（不分男女）觸碰拼板舟。也因為不能確定腹中胎兒是否健康，所以禁止懷孕的女人觸碰。而橘子的形狀是圓的，象徵零漁獲，且達悟語發音類似詛咒之意，所以也被禁止帶到海邊。

部落灘頭的拼板舟

關於飛魚和傳統海域

招魚季是達悟族最重要的二大祭典之一（另一是亡靈祭），每個部落在自己的傳統海域，以傳統儀禮召喚飛魚到部落近海，讓族人們可以縮短捕撈的距離，祈求漁獲豐收，象徵飛魚季的開始。

傳說，達悟族的祖先在海邊找食物的時候，在紅頭部落的青青草原，第一次和飛魚相遇。他告訴飛魚，族人因為三餐不能溫飽而陸續死去。飛魚則是請他明天盛裝打扮再過來，祂會告訴他解決的辦法。

在青青草原看著遠方的小蘭嶼

隔天，族人再次來到青青草原。飛魚告訴他，祂可以承諾每年為部落帶來豐富的漁獲，但這段期間，部落只能捕捉洄游魚類（飛魚、鬼頭刀），不能捕捉底棲魚類（石斑、吳郭魚），要讓底棲魚類有時間休息、復育。

族人答應了。

從此，每年3月到6月之間，黑潮帶來了豐沛的洄游魚類，達悟族人也不再擔心受餓了。飛魚季期間不能使用漁網、魚槍或釣竿捕魚，也不能鉛釣底棲魚類，不能吃別的部落捕撈的飛魚。

各部落傳統海域亦嚴禁任何水上活動，因為若有發生意外事故，會成為厄運的灘頭，不能再繼續捕撈飛魚，將提前結束飛魚季。遊客若有預訂水上活動，也只能在所在部落的非傳統海域進行，島上民宿業者的默契是：自己的住客由自己的部落承擔。

關於地下屋

地下屋包括主屋、工作坊和涼亭三個部分。

「主屋」是主要生活的場所，築在低於地面1至2公尺深的地穴，冬暖夏涼，防風隔熱。而主屋的門數代表著主人社會地位的高低，有二到四道門之分。三道門以上的地下屋，要同時符合貴族（比如巫師）、輩份高（有祖父輩的稱呼），芋頭數、豬羊數夠多的三個條件。

主屋外有三層石砌階梯，第一層是擺放宰殺的豬羊、第二層是用來曬器皿。古人推疊石頭的同時，也種植物，讓植物生根，牢牢將石頭抓住。

靠背石和三層石牆

「靠背石」是蘭嶼人的沙發的意思。男主人（德高望重的人）才能坐中間，是象徵家族的聲望。如果家中有人過世，就會將其中最大顆的石頭，放在房子後方或傾倒，是一種訊息的傳遞，讓其他族人看見了便能了解情況。

靠背石與土狗

四道門的地下屋

傳統上，地下屋會按照達悟傳統曆法，擇良辰吉日舉行落成儀式。族人們會用話語來祝福你的家屋，而主人要用上等的禮芋、禮肉來宴客回禮。

芋頭分為水芋、旱芋，又以水芋特別稀有珍貴，因為它要1年8個月至2年才能採收。達悟族的歲時祭儀，芋頭年糕是必備。所以，新居落成的地下屋，在走道和屋頂上，都要放上滿滿的芋頭。大船下水儀式的時候，船身也是要堆滿芋頭（超級爆多），所以早期是不會隨意買賣水芋的。

到處可見的水芋田

主屋又分為外、中、內三層，地勢最低的外層是招待朋友聚會的地方。

中層除了是廚房也是主臥室。女主人睡靠廚房的位置，男主人則是睡靠近燻魚燻肉的地方。除了主人之外，需要被照顧的嬰幼兒也可以睡在主屋裡，但可獨立自主的小孩，就要移居涼亭或工作坊。

廚房會放曬乾曬好的木頭，共有三個爐灶。靠海的爐灶煮海鮮，中間的爐灶煮主食（芋頭和地瓜），靠山的爐灶煮肉類，每個擺放位置都有意義。

中層的天花板會掛滿歷年造船、造屋慶典時，宰殺豬羊留下來的羊角、豬下顎骨，掛越多表示家族越顯赫。而不選擇掛在最外層，是有著不張揚，低調炫富的意味。

中層掛滿羊角和豬骨，內層是燻肉燻魚的地方。

主屋的內層是儲物、燻魚燻臘肉、放宗柱的地方。燻魚（2～3鐘頭）產生的煙霧瀰漫著整個室內，不僅能讓木頭避免蟲蛀，還能保持乾燥，順便燻中層掛放的羊角、豬骨，展現傳統部族適應環境的智慧。

宗柱（V記號)是房子的主樑，4道門有2個主樑，守護後代子孫的靈魂。

野銀部落是島上地下屋保存最完整聚落，達悟族祖先數百年的智慧和家產，順應自然的生活哲學，真的很令人佩服。

在蘭嶼旅行，文化尊重很重要。

很喜歡在蘭嶼聽到的這些故事，那讓我們一路經過的水芋田，遇見的豬羊，都變得更有層次了。

海洋民族，達悟（Tao）是人的意思。

在本島的時候，總是很粗淺的聽說，女性遊客不能觸碰拼板舟，以為是種歧視，就像經期的女性進廟宇、拿香拜拜是種禁忌一樣。但其實，拼板舟被賦予的神聖使命，乘載著出海人的生命、象徵著漁獲豐收的期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