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城市,燈火依然。
微風拂過。
漸有烏雲,晚間大概會有一場雨。
李鳳棲一個人孤單的走在大街上,身心俱疲,眼眸無神。
茫然不知前路。
用了整整一天時間,他開着隨時都在呼喊“維修水管、空調、通廁、補防水”的車子,去了縣城通往其他縣市的所有省道、國道甚至縣道、鄉鎮道路。
無一例外。
在每條道路的縣轄境線上,都有一層玄光屏障,形成一個巨大的牢籠。
堅不可摧。
李鳳棲用盡了一切辦法,都不能讓那層牢籠屏障起一絲漣漪。
他成了籠中鳥。
活着或者死去,這是一個問題。
他現在想活着。
同一瞬間消失的人類和動物,驟然停滯的汽車,不知來路的牢籠屏障,發生的所有事情科學都無法解釋,但這不是求死的理由。
想活着。
他想知道發生這一切的原因,他想人類重新出現,世界如常。
然而……
他卻不知道該從什麼方面下手去查探這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
漫無目的,不知不覺來到城東的魁山下。
信步登階。
站在山巔高塔下,回身望向偌大的空城。
忽然之間,淚流滿面。
如果人類不會再重新出現,如果自己不能找到真相,等水電氣耗盡後,自己會變成原始人嗎,然後一天又一天的孤獨着老死麼。
環望高樓。
李鳳棲深呼吸一口氣,擦乾眼淚。
哭泣無用。
那是懦夫的表現。
如果自己進入了一片神奇的獨立空間,那只有認命。
但若是這一切的背後存在着某種外星文明的話,外星人遲早會出現,就算自己是小白鼠,他們也會有科研人員之類的存在在某個地方暗中觀察自己。
那麼……
我等着他們出現的那一刻。
李鳳棲伸出手,似要將整座縣城擁入懷中,從今天起,我要做這座城市的主人!
下山。
李鳳棲回到小區外的小超市,像對電器店那樣故技重施,暴力破壞了超市大門,將大量的生活用品搬回家。
李鳳棲沒有去弄武器防身。
如果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外星文明,那麼人類的普通槍支肯定無法對付他們。
而動物和人類一起消失。
又沒有喪屍。
防身武器毫無存在的意義。
他現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好喫好喝,等待着始作俑者出現的同時,用盡一切辦法去探查當下狀況的真相。
一個人擁有一座城市,會有什麼樣的生活?
李鳳棲制定出嚴格的生活計劃。
上午,雷打不動的去圖書館,去書中和電腦裏尋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也充實他自己的知識儲備。
下午是娛樂時間。
窩在家裏看電影、電視劇、動漫,或者出門去飆車、打電玩、籃球……他能想到的一切活動,小縣城有的一切娛樂,只要能打發孤獨,他都勇於去嘗試。
晚上泡健身房——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強健體魄都不會錯。
時間過得很快。
也很慢。
不知不覺半年過去,李鳳棲幾乎將圖書館科技類的書看了個遍,也找遍了網絡的每一個角落,沒有找到任何形成當下狀況的原因。
更沒有外星人出現。
而李鳳棲漸漸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時間彷彿停滯。
人類消失已經半年,電腦和手機上顯示的日曆時間,已經到了春節前後。
然而……
整座小城的季節,依然是炎炎夏日。
超市裏的蔬菜和肉類永遠不會變質過期,所有的生活用品永遠不會腐朽,水電氣等基礎設施,也從來沒有因爲人類的消失出現破損。
李鳳棲永遠不用擔心沒喫、沒喝、沒住、沒水、沒電。
他也不用擔心頭髮和鬍子會長長。
這半年來他沒理過一次發,頭髮、鬍子依然和人類消失的那一天一模一樣,他彷彿凌駕了時間,成了永生之人。
但有一樣東西卻與日俱增。
孤獨。
安靜的城市裏,只有他一個人日復一日的重複着枯燥的生活,那種孤獨感越來越沉重的壓在心頭。
這是必然的。
可人類已經消失,這座縣城被牢籠屏障隔絕,李鳳棲根本無力掙扎。
他很孤獨。
於是在一個傍晚時分,鬼使神差的,李鳳棲走進了縣城最好的一家成人用品店,在店內看着那一排排和真人一模一樣的真人娃娃,內心無比糾結。
林志玲、迪麗熱巴、楊冪……
只要他想,他可以全部帶回家,就算不能和他說話,至少能解決男人應該解決的問題。
但……
他最終空着手回家。
他想,但不願意。
對於男女之事,他有自己的原則。
然而孤獨卻像毒藥,一天又一天的侵蝕着他的意志。
他開始懷疑了。
也許……根本就沒有外星人,自己真的進入了一片神奇的空間,在這片空間裏,時間停滯,自己和所有的東西一樣,不會衰老不會腐朽。
將要在這停滯的時間裏,無窮無盡的承受着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孤獨。
遲早有一天會瘋。
而死亡纔是終點。
但李鳳棲還不想死,他的內心深處還有希望——對正常生活的希望。
可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只能按照制定的計劃,一天又一天,麻木的過着孤獨的日子。
一年。
李鳳棲還沒有瘋。
可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說過一句話了。
兩年。
李鳳棲還沒有瘋。
他早已失去了一個人坐擁一座城市的興奮,毫無靈魂的一天又一天繼續着他制定的生活計劃,等待着變數出現。
三年……
四年……
五年……
十年……
李鳳棲還沒有瘋,哪怕這十年間他閱讀了無數道家典藏,意圖以道家修身養性,但他那早已麻木的內心深處,還是數次浮起自殺的念頭。
他要堅持不下去了。
沒有人能在這絕對孤獨的世界裏堅持太久,何況已經十年。
晚霞落照。
李鳳棲來到小區樓頂。
望着空曠城區,彷彿還是人類消失的那一天。
一成不變。
李鳳棲張開嘴,用幾乎有些陌生的詞語呢喃着說哪怕是來只喪屍也好啊。
當然沒有喪屍。
輕輕嘆了口氣,我憎恨孤獨。
就這樣吧。
無窮無盡的獨孤世界,就用死亡來作爲終結。
心中的希望已經湮滅。
李鳳棲張開雙手,閉上雙眼,不願意再看一眼這個醜陋的世界。
就這麼跳了下去。
風在呼嘯。
在那一瞬間,李鳳棲的內心深處寧靜如湖泊。
他的肉身在飛翔。
他的靈魂在飛翔。
他等待着觸地的那一刻靈魂和肉體的解脫——從十年的孤獨裏解脫,拒絕永生的孤獨。
然而……
許久許久,李鳳棲訝然睜開眼。
他站在地上。
沒死。
面前出現了一團氤氳白光,寂然無聲,輕微閃耀。
有個聲音在對他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