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以為太子之位風光,實則非然。太子劉金,一向謙和有禮,賢良孝悌;不只本國,連鄰近國家都聽聞太子賢名。
但就是太過賢德,引起皇上的疑心。
皇家不是尋常百姓家,父子之情難在,君臣之別橫在那兒。
數不清多少日子了,應該有九年了。自從劉金登上太子之位,就沒少被父皇打過、羞辱過。只是那夜,皇上打得更過火了,他被打得從地上爬不起來,被人抬回東宮。
就算床上被褥再柔軟,太子躺在上頭,還是覺得被打得地方疼得厲害。伺候他的李公公,泛著老淚,替他上金創藥。忽然,皇上派人送一碗湯藥過來。
那是碗毒藥。
接完聖旨,太子覺得已經迸出許多裂縫的世界,這回是真的崩塌了。他以太子之尊,斥退送藥的宮人,也命令李公公退出去。他想一個人靜一靜,究竟,這輩子,他做錯過什麼?
他心近死,但想活的心仍然熾熱。但如果不喝那碗毒藥,便是抗命;喝下那碗毒藥,便是違心。
太子終於忍不住流了淚,大哭起來。因為他早就命所有人退出東宮寢殿,他再嚎啕大哭,沒他的命令,沒人敢進來。
他流著淚,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耳邊響起那熟悉的聲音:「太子哥哥,你真要撐不住,吃了它,我幫你。」太子淚眼模糊看著瓷瓶好一會兒,伸手將一直套在左手中指上,那枚不值幾個錢的紅玉戒,換到了無名指上。換好後,他扭開瓷瓶,吞下裡面的藥。
梅宅的密室裡,床上躺著有如死人的太子殿下。李公公在旁一連照顧多日,太子都沒有醒過來。梅疑霜也是一臉焦慮坐在床邊。
「梅九少,您給殿下的假死藥,沒有問題吧?」李公公終於忍不住問。
「絕對沒有問題。我吃過,曾經詐死了七日。」梅疑霜道,「李公公,你這樣帶太子哥哥出宮,宮裡頭不會大亂?」
「您放一百個心。自從太子跟我說了假死藥,和我設了暗號後,我就一直沒少培養心腹。沒人知道那具急匆匆下葬的棺木裡,放得其實是石頭。」
「就沒有人疑心,打開棺材看看?就沒有人,給太子辦個簡單的喪禮?」梅疑霜忍不住問。
「沒有。皇上下令不准,說太子是罪人,是孽子,匆匆埋了得了。也幸好是這樣,才沒起疑心。」李公公嘆道。
梅疑霜這些年來,一直想得知太子的情況,卻不得法;如今見到了,才聽說了這些事,不禁為他一直崇拜仰慕的哥哥,難過掉淚。
「想必,皇上會從剩下的三位皇子立太子吧?奪嫡之爭又要開始了。」梅疑霜嘆道。
「是。前天丸清宮女告假出宮,偷偷跟我見面,說她出宮那天,皇上才告知宮裡上下『太子暴斃』。不過,皇上一直沒有更改過傳位詔書。」
「你怎知?太子若換人了,這詔書得改吧。」
「這些年,皇上的疑心病實在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什麼都不認不信。剛立太子那年,是立了傳位遺詔;但是兩年前,皇上突然想要把詔書拿出來看看,卻找不到了。皇上發了不小的火,當初兩位幫他藏詔書的太監被折磨得死去活來,最後都死了。其中一個太監因為和我交好,我冒險去探望他,問他,怎麼會把詔書弄不見呢?他說,不得皇上聖令,怎能移動詔令?」
「那便是皇上自己移動的了。」梅疑霜沈思道,「可若是皇上自己移的,怎會不知道?」
李公公嘆了一口氣。「您是不知,皇上的疑心病也帶動了他的健忘。因為健忘,更加疑心,完全是惡性循環。」
「但是,另立太子後,再重新寫一道傳位遺詔,不就好了?」
「您從未在宮裡長大,有所不知。新立的傳位遺詔若要成立,被廢的傳位遺詔也要並存。」
「那麼,假如舊的傳位遺詔找不到,新的就沒用了?」梅疑霜問。
「是的。」
「那怎麼辦?總不能僵在那裡吧?還是說,濺血是不可避免的了……」梅疑霜的眼神暗了下去,李公公點頭長嘆一口氣。
此時,躺屍在床上多日的太子,發出一聲乾燥嘶啞的聲音:「水。」
李公公和梅疑霜聽見,忙撲前查看,趕緊遞水餵水。太子被梅疑霜扶著勉強坐起來,靠在他的懷裡,一口口,慢慢喝著李公公餵來的水。他緩過了好一大半會兒,才有點力氣,抬頭看了看抱扶著他的梅疑霜。
「九弟?」太子蒼白地笑了下,梅疑霜心裡揪得不得了。
「我在,太子哥哥。你別怕,你安全了。我在。」梅疑霜輕聲安撫。
「嗯,太好了。」太子閉上眼,「我累了。」
梅疑霜和李公公忙服侍他躺下,不一會兒,太子沈沈地入了夢鄉。梅疑霜瞥見太子從袖子裡露出來的手膀上,有著大大小小的青紫瘀塊。他想起,八歲那年第一次入宮,見到太子殿下的第一眼。那時,年方十七的太子周身純白,衣服上裝飾著不少紫水晶和綠翡翠。
他還想起,十六歲那年,拉著溜出宮玩的太子哥哥,跑到無人的樹林裡散步。九年前的心蕩神馳,至今歷歷在目。
正沈浸在回憶中的梅疑霜,忽然被暗香打斷思緒。
「什麼事?」梅疑霜將自己從禁忌的思緒裡拉了出來。
「梅少,梅幫幫主求老大去尋樂賭坊一回。出事了。」
「出什麼事?」梅疑霜暗歎,這段日子碰上了梁祝馬三人,真是沒一件事順心。
「來了一位姑娘,手氣不知怎麼賊好,快要把賭坊整個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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