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吳依珊又主動打電話找我,她先說了對不起,我想了想其實也沒什麼,於是我說沒關係之後兩個人就言歸於好了。
只是這次我把她帶去STARBUCKS請我喝焦糖冰咖啡並且點了兩塊蛋糕吃;雖然是同樣的焦糖冰咖啡,但讓別人請的感覺就是比較好喝的。
這種感覺很像是以前在餐廳打工時一樣,同樣的食物偷吃來就是比自己花錢去那餐廳吃的感覺要可口多了。
當然這是題外話了。
「你們那時候在茶店裡就當場舊情復燃了嗎?」
「沒有,我們那時候不要說是彼此沒打招呼,就是連眼神都沒有交會,因為好尷尬。」
「怎麼分手的?第一次。」
「大概是畢業後環境不一樣吧!感情自然而然就淡了,接著一直沒聯絡就這樣自然分手了。」
「的確是。」
我和小翔也會這樣嗎?
此刻小翔會不會也和哪個誰坐在STARBUCKS裡被問起我們的愛情,然後小翔聳聳肩膀而且一點可惜也沒有的表情說感情淡了於是就自然分手了呢?
哎~~心痛。
「後來聖誕節的時候,我想想畢竟曾經那麼快樂過呀!所以就寫了卡片寄給他,還附上我的手機號碼哦!卡片寄出去之後我每天都活在期待裡,一直掛念著他什麼時候會回卡片呢?會不會直接打電話來呢?但結果什麼也沒有,哎!也不確定他到底收到我的卡片沒有。」
卡片哪……
我嘆了口氣。
「怎麼了?」
「沒什麼,這就是我討厭寫信的原因,害怕會得不到回應。」
「不過陳仁鴻有收到哦。」
「恭禧恭禧。」
「妳知道我開頭怎麼寫嗎?」
「妳有寄備份給我嗎?」
「疑?沒有呀,怎麼問?」
「所以那我怎麼會知道。」
「嘖!」
眼看著我們又要吵架了,所以我趕緊導回主題,說:
「寫什麼?那開頭。」
吳依珊立刻又換上一副甜蜜蜜的表情,用一種很像是徐志摩鬼上身的口吻,說:
「你還記得這個筆跡嗎?呵!用說的真是難為情。」
「是難為情。」
好像我平時給小翔訓練慣了,否則我可能因此而當場要求服務生替我叫救護車。
「妳知道嗎──」
「不知道。」
「嘖!以前我們交往時,我寫過好多好多情書給他呢!結果沒想到他竟每一封都還細心的收藏著耶!真想不到外表那麼粗礦的男人結果內心竟是這麼細心……;當然這是後來我在他房間看到的,他還很害羞的樣子呢!呵。」
眼看吳依珊甜蜜成那樣,我口中的焦糖冰咖啡好像因此而過甜了。
我忍不住也思考小翔會怎麼對待我寫過給他的信呢?不對!我好像從來沒寫信給他過!不如來個分手信吧!沒想到他收到過小說家女朋友我的唯一一封信竟就是分手信!這樣會不會讓他感傷的哭泣呢?男人的淚……嘿嘿。
「笑什麼?」
「沒什麼,繼續說吧!剛說到哪?妳怎麼確定他有收到信的後來?」
「因為他有回信給我呀!雖然隔了一陣子,但還是好高興耶!呵呵!」
「寫什麼?莫再來信嗎?噗斥~~」
「嘖!他的開頭是:看了這麼多年的筆跡,我怎麼可能會忘記呢?點點點。」
「真死相。」
「就是咩!呵呵呵。」
完蛋了,焦糖冰咖啡是越喝越甜了,我於是加了半杯冰開水進去攪拌攪拌,吳依珊用一種覺得很噁心的眼神觀看我的這個舉動;真是什麼都不懂的女人!我這是在暗示她再去給我買一杯來。
「因為我這個人比較主動嘛!所以我就照著卡片上他留的號碼打過去,那時候他正在開車,他說接到我的電話時,整個人傻的連車都忘記怎麼開了,哈!」
「然後就出車禍死了嗎?真遺憾,I’M SORRY TO HEAR THAT。」
「喂!」
「嘿嘿。」
吳依珊彷彿很介意我這個玩笑似的,臉色當場刷青,沒辦法我只好很負責任的(其實是逃避尷尬)自己去買焦糖冰咖啡,並且還順便再買一杯要價六十塊錢的本日咖啡給她,我真是越來越大方,我因為這個發現而被自己搞的有點小感動。
當我拿著兩杯咖啡回到座位上的時候,我卻發現吳依珊的眼睛紅紅的。
「妳很熱嗎?」
「沒有呀,怎麼問?」
「不然眼睛怎麼在流汗?」
弄巧成拙!我本來只是想輕鬆一下的,但沒想到吳依珊竟開始啜泣。
「奇怪在室內怎麼會有沙子?」
「什麼沙子?」吳依珊語帶哽咽的問。
「沙子跑進妳眼睛裡咩,所以--」
「呀嗚~~」
丟臉的要命簡直是!吳依珊居然在公開場合放聲大哭,我見狀趕緊帶著咖啡逃到隔壁桌去,裝出一副並不認識這個蠢女人的樣子。
當吳依珊趴在桌上專心哭泣的時候,我試圖打電話向秋雯以及雅蘭求救,結果沒想到這兩個小雜碎竟以『那真是太尷尬了、我可不想過去一起丟臉』為理由而棄我於不顧;沒辦法我只好再假裝成是好心的陌生人不斷的遞面紙給她,終於在我遞第七張面紙的時候,吳依珊吸了吸鼻子,一副終於哭夠了的表情拿著我買給她的本日咖啡移桌到我這裡來。
「哭出來總算是好過多了。」
她說。
吳依珊說這句話的重點像是為了替這場哭泣作為句點而非解釋她為何哭泣。
吳依珊哭完的這個下午,我們兩個人在STARBUCKS裡都沒再提起任何有關陳仁鴻或者是小說或者是眼淚的話題。
離開STARBUCKS的時候我突然思考起一個問題--
究竟這個世界上第一家咖啡館是哪一家呢?是怎麼樣的一家咖啡館呢?在哪個國度呢?什麼時候蓋的呢?什麼樣人蓋的呢?在什麼動機之下蓋的呢?
一連串沒完沒了的延伸問號想的我頭昏昏,於是在回程的路上特意繞到書局去買了一打新的鉛筆之後我就決定直接回家了。
打開這扇截至目前為止我已經進出過無數次的大門之後,我在寫字檯上看見一項熟悉到足以令我心碎的東西──
鑰匙。我打給小翔的備份鑰匙。
大概是小翔趁著我不在家的時候一言不發地將它放置在我的寫字檯上吧!除了鑰匙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什麼了!我甚至把垃圾筒翻了一次好確定,不,其實我還去檢查了馬桶,還跑到窗外的那條街上試圖想找出些什麼來。
什麼都好,一張被揉皺的只寫著“我們分手了“的字條也好,或者“不要再來找我“的字條也好。
但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小翔給我的分手信只是一把鑰匙,一把本來就不屬於他的鑰匙;趁著我不在家的時候,將它放在我的寫字檯上,如此而已。
連最後一面最後一句話都不想給我。
我怔怔的坐在寫字檯前試想著小翔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表情、腳步推開這扇他不知道已經進出過無數次的大門,然後,放上去。
心情是不是難過?表情是不是不捨?腳步是不是沈重?會不會放上去之後又後悔將它收回口袋?想了想還是放上去的好……如此猶豫不決?
其實我是可以打通電話向小翔問個明白以得到肯定的答案的,或者我可以開玩笑的要他別鬧了趕快過來把鑰匙收回去還我說好想念他那難吃的義大利麵;要不我可以兇狠的吼他一句王八蛋混亂的要求他馬上去死最後以我們老死不相往來他識相點最好給我滾出台北作為句點;抑或我可洋裝消灑的說我才在想他怎麼這樣厚著臉皮遲到現在才把鑰匙拿還給我是不是考慮了好幾天還哭了好幾回但是沒用的反正我們分手是分定了!
無限的可能性在我的腦海裡打轉,但結果我什麼也沒說。
我只是將那鑰匙鎖在抽屜的最底層,然後把那張陳年卡片拿到屋頂的陽台放把火燒了,最後我坐回寫字檯前削了一打新的鉛筆,埋頭開始寫作。
一滴眼淚都沒掉下來,雖然心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