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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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宋育輪,雖然長的一副賤模賤樣的,但到底身為一個人類該有的心肝還是具備的,這比起我來倒真是可取的多了。
她好像是被上次在這裡幹光我一盒家庭號香草冰淇淋之後的所見所聞給嚇壞了,並且非常擔心的在離開之後立刻打電話要小翔過來探視我是否安好。
在流完汗後吃著小翔弄的難吃義大利麵時,我實在非常懷念那日本料理的美味,不知道吳依珊是不是還願意頭殼壞去再帶我去吃胖個兩公斤呢?
吳依珊……
「欸!你想一段感情為什麼要繼續下去呀?」
「我的天!妳這是在暗示我妳想要和我分手嗎?妳怎麼會說出這麼可怕的話來呢!I CAN’T BELIEVE IT !」
一段時間沒聽到小翔鬼吼鬼叫的文藝腔,沒想到感覺竟還挺懷念的,所以我難得好心情的也同他唸起話劇來:
「不是的!我的小親親,我只是在聽完一個老同學的遭遇之後才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的。」並且:「你可以懷疑屁為什麼是臭的大便為什麼是黃的,可你絕對不能懷疑我對你的愛呀!」再來:「OH!MY DEAR!YOU BROKE MY HEART!」
語畢,我小小的檢查一下我的手臂,還好沒起雞皮疙瘩,我想我的免役能力真是遠遠超過我的預期了。
小翔大概也感覺真是夠了,所以他恢復了正常人類的語氣,說:
「因為還沒想到要分手的理由呀。」
果真是小翔派作風:說了等於沒說;智商大概是會被影響的,否則小翔沒道理蠢成宋育輪那樣。
「哪個朋友?我認識嗎?」
「你不認識,是我高中同學,最近才又聯絡上的。」
「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呀?」
「胸部很大的一個女生,據我的目測D CUP是跑不掉的,但身材還算不胖,尤其腿還真是有夠細又長的,嘖!她媽媽還真是會生。」
「我指的是個性呀、為人這一類的,妳知道,咳……我對大胸部的女生沒興趣的。」
難怪小翔會看上我!哼!好說!
「哦!那你要講清楚呀!你的表達能力非常之差,我想你還是儘量不要和宋育輪太常見面的好。」
說完,我很得意的嘿嘿笑著,如果每天沒有講一句損損那小婊子的話,我就會覺得那天真是白白浪費過了。
「剛說到哪?」
「她的個性為人如何?」
「她是一個瞎了眼的女人。」
「盲女呀!真辛苦。」
「嘖!所謂的瞎了眼是形容詞,並不是她真的眼睛不能用。」
「這樣呀……怎麼說?」
「她竟蠢到想我替她寫小說。」
「她的題材妳沒興趣嗎?」
「誰曉得,我根本連聽都沒聽就拒絕了。」
「為什麼?搞不好是個不錯的題材哩。」
「那我可管不著,反正我封筆了。」
「不過我真覺得妳大可不必放棄的這麼快。」
「事實擺在眼前,沒有才能就是沒有才能,何必白白浪費我的時間呢,把那時間拿去睡覺多好,呵。」
「妳有仔細思考過妳的文字嗎?」
「我比較仔細思考我的存摺數目。」
「妳總是這樣。」
「哪樣?」
「一旦話說到妳的心裡,妳就馬上顧左右而言他的想要逃開,到底是為什麼呢?妳這樣缺乏安全感。」
我沒理會小翔而自顧的喝了一口咖啡,嘴裡出現苦澀的滋味。
「妳的小說總是以男主角作為出發點而展開一個故事,妳是不願意任何人讀了會將主角和妳的本人做出任何聯想吧?妳不但害怕在書裡洩露自己,妳就是連筆名都讓人猜不透真正的性別,這麼做的確很安全但是卻太狡滑了!」
小翔看著我,我看著馬克杯裡的咖啡。
「而妳最狡滑的地方是,妳將自己放在書裡的某個角色,微不足道的,可能是連對白都沒有的小角色,我不知道;妳讓自己以旁觀者的姿態看著故事的進行,而現實生活中的妳也是採取這種姿態,就算是切身的事情也這樣。」
小翔看著我,我找出指甲剪指開始剪腳指甲。
「妳的小說其實很好、只是妳自己怯於承認而已,這種話我是絕對說不出來的,起碼目前是不行的;但我真認為這對妳而言並非不可能的事,妳是有這項才能的,只是妳還不知道怎麼使用它,或者應該說是,妳還不願意去使用它。」
小翔看著我,我起身又泡了第二杯咖啡。
「妳知道妳寫作最大的困難在哪裡嗎?妳只願意把表面的故事道出,卻固執的避免掉內心深處的感受,但這並不代表妳不知道,而是妳不肯讓別人知道妳知道。」
小翔看著我,我抽了兩張面紙來回擦拭其實已經很潔淨的桌面。
「妳總是說討厭自己所寫過的小說,但是在我看來並不是這樣的,妳在書裡發出求救的信號,妳就是察覺到自己這個無意識的舉動了才會不肯再正視妳所寫的小說,甚至開始討厭這無意識的舉動。」
小翔看著我,我怔怔的將目光放向不知名的遠方。
「所以呢?妳為什麼要寫作?」
小翔看著我,我趴在桌上,哭泣。
哭到睡著之後,小翔把我抱到床上放著,然後他待了十分鐘左右,其間還趁我睡著時跑到廁所偷偷抽菸,接著灑了大量的香水以煙滅味道,並且又跑來偷看我兩眼,最後才放心的離開。
為什麼我會知道?因為我是裝睡的。
等到確定小翔離開之後,我馬上從床上跳下來,神經兮兮的坐在寫字檯前面,捉起筆筒打開窗戶往外面丟下去,接著我握著筆筒躲在窗戶下面等了差不多三分鐘,確定樓下並沒有傳來叫罵聲之後,才很不滿足的重新坐回寫字檯前。
我從包包裡拿出隨身攜帶的幸運筆然後抽出一張白紙,仔細的記錄下這寫字檯上的所有物品。
書十八冊──經常翻閱者為零,擺著好看者為十八。
字典三本──最後一次使用時間的已不可考。
翻譯機兩台──不確定還有沒有電池。
筆筒一只──五分鐘前約還有二十隻筆,此刻空無一物,未來則無法確定。
檯燈一架──從宋育輪那幹來的。
面紙一點──加油站贈品。
礦泉水一瓶──同上。
削鉛筆機一台──從忘了是誰那幹來的。
空白紙一疊──拿去賣的話可能連五毛錢都不到。
吃了一半的餅乾兩包──可能過期了也不一定。
街上發的廣告傳單七八張──可以拿來摺紙垃圾筒,下次小翔來時別忘了教他要記得摺。
來路不明的卡片一紙。
怪了?哪來的這卡片?
我抽出那張不曉得什麼時候被無意間當成書卡的卡片,打開來看之後,上頭有幾行潦草的字跡,寫著不知道從哪抄來的詞句:
“逃避不一定躲的過
面對不一定最難受
孤單不一定不快樂
得到不一定能長久
失去不一定不再有
轉身不一定是軟弱“
而最後一行字是:這樣不告而別的分手算什麼!
我怔怔的看了好久,難過的幾乎站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