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王/鳳冥】花式秀恩愛-職業

本文為2015年12月出版的網球王子同人本，可能是有些生澀的作品，但總之放上來和各位分享。《花式秀恩愛》，CP為鳳長太郎x冥戶亮，怎樣的鳳冥怎樣萌，是多種短篇PARO組成的合集。

電子書版本請見這：

作者：喬哥
封面：堤爾特
插圖：R毒、雛菊花露

　　　鐘響早過去五分鐘多，多數人已經回到位子上去。但見老師遲遲未到，就又開始和左右同學聊起天來，或移動位置跟人遊戲，甚至還有人拿出手機來打發時間。

　　「好啦好啦！全部都坐好。」冥戶推開教室的門，用手裡的點名板敲著肩膀──倒也不是頸肩痠痛，只是一個不知何時養成的習慣動作，就這樣保持到現在。

　　教室內一陣騷動，直到冥戶把板子拍在講桌上後，才安靜下來。

　　「不好意思啊，這麼晚才過來。」

　　他話才剛說完，底下的同學便小聲地回嘴：「也不錯啦。」

　　班上恰好一時沉默，他自己為是的竊竊私語卻是整個教室都聽得到。冥戶挑眉，倒也沒多說甚麼，只是頓了一下之後，繼續解釋道：「我剛剛在講電話，所以不小心拖到上課時間。為了補償你們，我們延後五分鐘下課吧？」

　　「欸──」

　　冥戶清了清喉嚨，示意同學安靜下來，才開口說明：「關於考大學、選填志願這些事啊，相信大家一定都充滿疑惑。所以這周五班會的時候，老師會請……」

　　「老師！」台下的學生一臉不耐煩地背靠椅子上，「別再請那些學長學姐了好不好？很無聊啊！」

　　帶文組的班也有幾年了，每回接近選填志願的時候，冥戶都會邀畢業的學長姊，或者是業界的朋友到班上來開小型講座，讓學生對「未來」或者是「職業」能有更清楚的認識。

　　冥戶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底下的學生，再次反省起自己平時是否太過親民？導致這些傢伙都不知道「尊師重道」幾個字怎麼寫了！

　　「我會請一個朋友過來跟大家分享他的經歷。」

　　「老師，你是說你家附近的寵物店老闆嗎？」想起冥戶以前在班上分享的生活趣事，底下一陣哄笑聲。

　　「你要的話也可以。」冥戶敲了敲黑板，示意大家安靜下來，「不過我這位朋友以前可參加過國外的音樂巡演，是小提琴首席。」

　　同學一陣驚嘆，還有人作怪地亂叫。

　　「我剛剛就是在跟他打電話確認行程。他的本職是律師，而且他也說OK沒問題了──所以！你們可以回去準備一兩個問題，法律或音樂的都可以，到時候會預留十五分鐘左右給你們發問。」

　　「老師。」

　　冥戶抬眼一看，便注意到是班上一個挺內向的男生正舉著手。

　　「黑木，有甚麼問題嗎？」

　　「老師，可以請問他是專攻甚麼領域的法律嗎？還有他是開私人事務所的嗎？」

　　沒預料到黑木的問題這麼深入，冥戶「喔？」了一聲，才回應道：「他在私人事務所工作，專攻甚麼法律我不清楚，不過常聽他講，應該處理過滿多刑事相關的案子吧？」

　　不打算繼續消耗上課時間，冥戶手一伸，拿起後方板溝內的粉筆，在黑板上寫下「鳳長太郎」幾個字。

　　「如果想先認識他……雖然他應該不怎麼有名，但是你們可以去google一下他的名字，應該有一些資歷啦簡介啦之類的。」環視一圈，見有少數幾個同學執筆抄下他的名字，冥戶笑著點點頭，然後說道：「好啦！上課上課！把地理課本拿出來。」

　　※

　　他們是在巷口的便利商店認識的。

　　「這樣一共是一百三十八元。」

　　「啊等等，我再加買一個可樂餅好了。」冥戶指向結帳台旁邊的炸物櫃。

　　每次買宵夜回家，冥戶都會規定自己最多只能花兩百元，但往往到了結帳時，又會一個不小心就被炸雞、可樂餅、薯塊給吸引住──要怪就怪便利商店太聰明，保溫箱內用橘光照著食物，看起來特別美味，不買簡直對不起他飢腸轆轆的肚子。

　　店員將可樂餅放進紙袋，再用厚紙巾包裹好，以遞給客人。

　　「謝啦！」冥戶笑著接過食物。

　　然而就在他轉身離開結帳台的時候，另一名客人恰好走出道，不小心和他撞了個正著。

　　「唔。」

　　「啊，對不起！」

　　可樂餅還沒放入塑膠袋內，手一滑，差點掉到地上──幸好是差點，不然就浪費了。也不幸是差點，因為可樂餅飛了出去，對方順手接住，又被燙得啊啊大叫，不好握著熱食，只能雙手不停地一拋一接。

　　「啊啊抱歉抱歉！」趕緊搶過食物，冥戶把食物收回紙袋內。

　　「沒事……那你還好嗎？」

　　「沒事的。」

　　也不曉得可樂餅還能不能吃就是了？

　　結束了一陣手忙腳亂，他們終於有空檔抬起眼來正視對方。然而就在視線交錯的時候，他們同時「啊」了一聲，指著對方，卻都叫不出名字來。

　　還是被撞到的高大男子先反應過來，向冥戶問到：「你也是住在清台公寓的人嗎？我好像在樓梯間看過你。」

　　「……我住四樓第三間。」

　　「果然是鄰居呢！你好，我是住三樓第一間的鳳長太郎。」

　　「喔、我是冥戶亮，你好。」沒有想到撞個人都要報姓名，冥戶原想搔搔頭髮，但無奈手中東西太多，只好作罷。

　　「不好意思，可以麻煩兩位移動一下嗎？請讓出走道給其他客人。」

　　直到店員出聲，他們才注意到自己擋住了後邊客人的去路。

　　又是一陣慌亂。鳳臉上掛著不好意思的微笑，頻頻向店裡的幾個人點頭。

　　「啊、可以等我結完帳嗎？」鳳舉起手中的購物欄，和冥戶說道：「我們可以一起走回家。」

　　「喔……都可以。」

　　若是一般的都市居民，應該沒有人會接受鳳的邀請。但在學校跟同學打交道習慣了，冥戶對於一切不觸犯底線原則的要求都相當寬容。

　　「謝謝你！那等我一下喔！」

　　見對方這麼開心的樣子，反倒是冥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走一小段路而已嘛，有人陪也不錯。

　　※

　　「晚上好！」

　　那是另外一夜。冥戶打開房門，看見是樓下的那個鄰居時，他愣了一下，然後才打招呼道：「晚上好。請問有甚麼事嗎？」

　　「這個。」鳳舉起手中的塑膠袋，冥戶能聞到裡頭傳來陣陣香氣。「我買了點宵夜，你要一起吃嗎？」

　　雖然冥戶習慣了旁人的熱情（要知道學生瘋起來可是相當可觀的），但是一個鄰居，只是共走一小段路、互相交換名字的鄰居，突然提著宵夜出現在門口還是有點嚇到他了──這敦親睦鄰也太過頭了吧？

　　「呃，我不大餓，謝謝你。」他禮貌地婉拒。

　　「今天秋刀魚買一送一，我不小心就買多了，一個人也吃不完……」鳳笑得溫和，對冥戶的拒絕絲毫不以為意，「我知道突然跑過來有些失禮，只是我這附近也沒認識甚麼人，就乾脆來找你了，你願意幫我解決掉多出來的宵夜嗎？」

　　話說到這個地步，再拒絕就好像是在欺負對方一樣。

　　冥戶只好打開門，邀請鳳進來──唔、反正這裡是他家，諒對方也沒辦法傷害他，應該是沒甚麼危險性的。更何況這個叫鳳長太郎的人，長了一張讓人無法拒絕的友善面孔。

　　秋刀魚、啤酒、涼菜、豆干、可樂餅、炸雞、冰淇淋。

　　「你也買太多了吧！」把塑膠袋內的食物全放上桌後，冥戶有些詫異。

　　「因為有打折嘛……」

　　「打折不代表就要買啊！」

　　他們在客廳吃東西。

　　食物擺在茶几上，冥戶直接盤腿坐在木地板，然後招呼鳳也找個位子坐。

　　「隨意坐哈，我一個人住，餐桌才一張椅子，就委屈你在客廳吃東西了。」

　　「沒事，這樣感覺挺好玩的。」

　　也不知道好玩的點是甚麼？

　　鳳坐在自己對面的時候，冥戶才注意到他穿著一身正式的西裝。

　　「你剛下班？」

　　「嗯，今天忙到比較晚。」鳳打開一罐啤酒，執起筷子配魚肉下酒，「我在律師事務所工作，最近在處理的案子比較棘手，所以忙到這個點才下班。」

　　「律師啊。」冥戶點點頭，也禮尚往來地介紹自己的職業，「我是高中老師，教地理的，也有在帶班。你來之前，我正在看學生的志願表。」

　　伸手指向放在餐桌上的一疊紙，然後冥戶轉回桌面，伸出筷子試圖夾起一塊魚肉。但肉是分離了，表面的魚皮卻還相黏著，一時之間夾不起那塊肉。鳳及時用筷子壓住魚，冥戶一使力，便成功拿走他要的部分。

　　「謝啦。」

　　「沒甚麼。」

　　除了和學生相處之外，冥戶一個人慣了，突然有個同輩的人和自己一起吃宵夜──雖然他們並不相熟──卻也讓他感覺心情十分輕鬆。

　　「這麼說來你今年幾歲啦？」冥戶順口問道，然後才意識到問人年齡似乎不大禮貌，正打算說「不想講也沒關係時」，鳳便笑著回答：「二十六了。」

　　「二十六……滿年輕的律師啊。」冥戶又喝了一口啤酒，「我大你一歲。真巧，沒想到我們年紀這麼近。」

　　「嗯，冥戶前輩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年輕點呢。」

　　「你該不會以為我比你小吧？」

　　「不是啦。」聽到冥戶的質問──即使是開玩笑性質的，鳳還是慌忙地解釋道：「可能是因為冥戶前輩是高中老師，常常跟學生相處吧？給人的感覺很有活力，所以我才覺得冥戶前輩看起來很年輕。」

　　冥戶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鳳則是傻傻地笑了起來。

　　※

　　「冥戶？」

　　「啊……再等一下，我們班大概月底可以收齊。」仰躺在辦公椅上，他順著滑輪向後退了些，正好可以越過隔板與經過的主任談話。

　　正是三年級各班回收志願調查的時間，導師們忙著和家長、學生會談，一下當心理輔導，一下是家庭紛爭協調，還有死活賴在社團活動不肯走的……總之，林林種種的問題層出不窮。

　　冥戶的班級算乖巧了，但也避免不了和其他人一樣忙得焦頭爛額。

　　桌上的表格分成：已確認、家長不同意、學生很迷茫三大疊──而後兩者的數量遠遠超過第一個。

　　將椅子歸回正位。冥戶撐著頭，無奈地盯著那三疊紙，嘆了口氣。百般無聊下，拿出手機。一滑開，便看見通知欄上那個鄰居傳來的消息：今天要一起吃宵夜嗎？

　　這傢伙倒是挺得寸進尺的。

　　「律師上班不忙嗎？上班還有時間傳簡訊？」

　　「嗯，今天沒有案子要處理，只有常務的文書工作。」

　　正巧忙成狗的冥戶忍不住發了一串「……」給對面的閒人。

　　※

　　「所以我們是約早上十點，對不對？」鳳提起道。

　　「嗯，明天就麻煩你啦！」

　　他們已經習慣了一個星期至少相聚兩到三次，到冥戶或者是鳳的房間吃點宵夜、聊聊天。如果週末兩人都剛好沒事，則會去社區旁邊的小公園打球。久坐辦公室的鳳，體力比不上整天跟學生折騰的冥戶，但天生的力量偶爾還是能讓他占上風。

　　宵夜時間。這回是由冥戶準備食物。

　　今晚他取消了每天固定的飯後慢跑，而是留在家裡熬了一鍋關東煮。比起便利商店的食物，自己煮的東西味道清淡許多。冥戶注意到今天鳳的胃口特別好，連碗裡的湯也不放過，喝了個精光。

　　他沒有說今天的宵夜是自己煮的，但看到鳳如此捧場，還是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來。

　　鳳抹了抹嘴巴，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那要不要明天我載你去學校？」

　　一向一個人行動的冥戶愣了下──他方才差點習慣性地答應鳳的邀約──「啊、不用，我八點以前就要到校了。」

　　「那這樣剛好啊！」鳳拍了下掌，看起來特別興奮的樣子，「我可以先去學校附近走走，聽說你們那裡有幾家二手書店，我嚮往很久了呢！」

　　冥戶搔了搔腦袋，調整了下盤腿的姿勢。對鳳時不時的過度熱情，他總會有點不自在。常以為這傢伙會不會是別有目的？但看見他特別真誠的模樣，冥戶又不禁反省自己沒錢沒姿色的，又能被貪圖甚麼呢？

　　──而且，他也對這個突然闖進自己生活的人，不怎麼反感。

　　「好，那明天就麻煩你了。」

　　答應下來之後，鳳好像鬆了口氣。但冥戶沒有注意到，因為他正好撇開了眼。

　　「嗯，那我明天七點半在樓下等你喔！」明明他才是為了配合對方必須早起，並負責開車的那個，但鳳笑得很滿足，好像是找到了甚麼珍寶似的。

　　※

　　導師時間的分享比想像中還要快就結束了。

　　在台上用電腦向學生講解工作內容和大學科目的鳳，看著投影幕上的「感謝聆聽」幾個大字，愣了一下，趕緊看了會兒錶，才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說道：「啊……大概是這樣的，有人有什麼問題嗎？可以現場提出來，我們討論一下。」

　　先是安靜，然後底下一陣嬉鬧。

　　沒有人舉手，但同學之間彼此竊竊私語，讓第一次上台分享工作的鳳緊張起來，下意識便看向站在教室後方的導師。冥戶接收到他的求救訊號，咳咳兩聲，這群三年級的傢伙才安靜下來。

　　「鳳先生。」

　　見有人舉手，鳳立刻看向他，「嗯，請說。」

　　「請問任何問題都可以嗎？」

　　「嗯，都可以的。」

　　缺乏和學生相處經驗的他，並無疑心地便應承下來。站起來發問的人，他身旁的臨座都誇張地掩著嘴笑，還有人笑到靠在隔壁的同學身上。

　　「那請問，鳳先生有女朋友嗎？」

　　「……欸？」

　　笑聲終於在教室裡肆意起來。

　　冥戶則搖了搖頭嘆氣。

　　「呃、這個嘛……沒有的，但有喜歡的人……嗯，大概是這樣，啊……」明明身為律師該是伶牙俐齒的，他卻在台上結結巴巴，惹得台下又爆出一陣笑聲。

　　導師又咳了咳，但成效不彰。

　　這時鳳注意到第五排前列的一位男生舉手。為了跳過這個尷尬的話題，他趕緊指向他，「這位同學，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鳳先生您好，我是黑木。據冥戶老師所言，您是樂團的小提琴首席，還曾經去海外巡演。不曉得您是如何經營法律與音樂兩樣迥異的專業呢？」

　　「欸？冥戶前輩說過？」他看向靠在後排佈告欄的冥戶，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驚訝還是驚喜。見他點點頭，鳳才不好意思地輕笑兩聲。先比手勢示意發問的同學坐下，然後清了清喉嚨，思索自己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是『喜歡的事情』，所以都有強烈的熱情。」說出口，他自己遲疑了一下，似乎感覺這個說法太過籠統。

　　黑木接口問到：「請問是工作和興趣的差別嗎？」

　　「不是的。」

　　這時教室內才終於安靜了些，鳳更加緊張起來，但抬頭看了眼正注視著自己的他，就鼓起勇氣繼續解釋：「這兩個對我來說，其實都是一樣的吧？都能接觸人、幫助人，而且都是我的興趣所在。既然是喜歡的事情，就會自然逼著自己去學習，或者是完成份內的任務。要我為了法律放棄音樂，或為了音樂放棄法律，都是不可能的。我認為：人可以盡全力追求自己的愛好。」

　　這個話題一時之間竟激起了兩三個人，同時舉手想要反駁。鳳被這樣的盛狀嚇了一跳，但他依然面帶笑容，先點了其中一位，「請問有什麼想法嗎？」

　　「那為什麼學校老是想方設法勸我們退社團呢？」

　　其他人聽到這段話，便放下了手，顯然都是被校方威脅退社的。

　　冥戶嘖了一聲，正想要開聲罵一罵這群小鬼，鳳卻已經先搶先回答了：「因為……你們不能兼顧啊。」

　　沒想到看起來像是老好人的鳳會說得這麼直白。

　　原先只有少數人對這段話有異議，現在班上至少一半的人都皺起眉頭，面帶微微的怒氣。只有少部分的人恍然大悟，沉默地點了點頭。

　　「我需要時間練小提琴，也需要時間讀法律。所以為了不拖累另一項愛好，每做一件事時就必須全力以赴、非常專心。」

　　「可是每天的時間就這麼多啊……」

　　鳳聽見了底下的抱怨，點頭同意了對方的看法，「沒錯、時間很少，所以不僅在興趣時間要盡全力，每一件事都要認真。譬如說：我絕不會讓吃飯、洗澡、上網的時間長到干擾自己的安排。」

　　「那如果可以兼顧呢？還是必須退社嗎？」

　　這下輪鳳苦惱了，他搔了搔頭髮，不是太確定地回答：「我不清楚你們學校的安排，我現在亂說話是不是會為難到你們冥戶導師？」

　　「不用管他啦。」

　　冥戶「嗯？」了一聲，座位上開玩笑的聲音立刻壓下去。

　　「如果說，你明明可以兼顧，學校卻逼迫你放棄……那就抗議吧？」

　　有人吹了聲口哨，顯然對這個提議很感興趣。

　　「前提是可以兼顧喔！」鳳禁不住再次提醒，但台下顯然已經興致勃勃地計畫起怎麼「抗議」了。

　　雖然聽眾有點失控，但鳳沒有忘記最剛開始是誰先舉手發問的。他望向前排的黑木，「對不起、請問這樣有解答你的疑問嗎？沒有的話，我可以接下去解釋的。」

　　「這樣可以的，謝謝您。」黑木在座位上向他頷首。

　　※

　　導師時間是上午，中午時冥戶送鳳離開學校。

　　「今天謝謝你啦。」雖然想到回去要面對那群小鬼的抗議活動，冥戶就一陣頭痛，但能讓學生好好審視自己想要什麼，也算是不錯的機會。

　　「沒有，我才要謝謝冥戶前輩邀請我來學校，真的是很特別的經驗！」走到停車場的時候，鳳一按遙控器，車子嗶嗶叫了兩聲。「今天要不要一起吃晚餐呢？」

　　「今天星期五，你不用陪喜歡的人？」見鳳一臉不解，冥戶才多解釋幾句：「……不是你剛剛說的嗎？沒有女朋友，但有喜歡的人。」

　　「那個啊……」鳳笑了笑，沒有講下去的意思。倒是轉了個話題：「今天是我載你來，你沒有車，回家也麻煩吧？傍晚五點半的時候我開車過來，我們一起去吃晚餐怎麼樣？」

　　這項提議挺有說服力──但冥戶就是不知道哪裡怪怪的？

　　「我下午要指導網球社練習……嗯，好，麻煩你了。」

　　社團練習平時只到五點的，但今天拖晚了一些，冥戶只剩下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可以回辦公室收拾東西。

　　但他沒有想到居然會有班上的同學站在導師辦公室前等他。

　　「……黑木？」

　　「老師您好。」他雙手握著斜背書包的帶子，向冥戶鞠躬。

　　「有事找我？先進來辦公室吧。」

　　已經是放學時間了，又是週末前夕，辦公室不見其他人影。但黑木進來的時候，還是相當禮貌地喊了聲「報告」。

　　冥戶領著他到自己的位置，然後不客氣地拉了隔壁老師的椅子給他坐。

　　「怎麼了？是有關升學的事想跟老師談？」

　　按照冥戶的印象，黑木的志願表明明是三大疊中最少的──已確認那疊才是。

　　「老師，我想要讀美術。」繪畫、音樂、表演等，依冥戶教學經驗不負責任地總結：美術真的是最容易被家長反對的專業。而且理由都離不開「能吃嗎？」……不對、是：「這能讓你有飯吃嗎？」

　　冥戶並不急著跟他談，反而先閒話家常了下：「看你上次問我問得那麼詳細，我還以為你對法律比較感興趣呢。」

　　黑木低下頭。本來就內向的他，講完剛剛那句話就已經用盡他這一生的勇氣了。

　　「你的父母知道嗎？」

　　「不知道……他們以為我想讀法律。」

　　「那你有打算跟他們談嗎？」

　　「……我不敢。」

　　「你覺得家人會反對？」

　　黑木的頭又更低了些。

　　冥戶嘆了口氣，改問道：「你這麼晚還沒回家，家人不會擔心嗎？」

　　「我有、有先……跟他們說，晚上會去圖書館，晚餐自己解決。」

　　冥戶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把頭抬起來。

　　「要不要跟老師去吃晚餐？」

　　「啊？」

　　「今天分享的鳳律師也在，不知道會吃什麼，但我們或許可以趁機聊一聊？」

　　「……好的。」黑木很緊張地吞了口口水。終於把自己深藏已久的秘密說出來，冥戶老師沒有第一時間責罵他，反而關心起他的晚餐問題，竟讓他有點鼻酸。

　　因為跟黑木談話花了點時間，他們走到校門口時，已經超過五點半了。正巧看到鳳在跟警衛解釋他只是臨停等人，真的不會非法停車。

　　「長太郎！」

　　鳳立刻看向冥戶的方向，眼神殷切又感動，竟讓冥戶產生久久回一次老家，看見家裡巨型犬歡迎自己歸家的錯覺。

　　「老伯，抱歉啦！是我的朋友。」跟警衛伯伯打過招呼後，冥戶才跟鳳解釋道：「剛剛黑木找我，才拖了點時間，不好意思遲到了。」

　　「沒問題。」鳳搖搖頭，看向旁邊的學生，他對黑木還有點印象，便笑著打招呼。

　　「鳳先生好。非常抱歉是我的錯。」相較於兩人的隨意，黑木又是極其謹慎地鞠躬向鳳打招呼。

　　這反倒讓鳳緊張起來，不知所措地看向冥戶。

　　冥戶有些習慣黑木的過度禮貌，所以逕自向鳳問到：「我今天可能要跟他談談，方便讓晚餐時間加一張嘴嗎？」

　　鳳愣了下，才理解他的意思是黑木要跟他們一起吃飯。

　　「沒問題的。」鳳打開後座車門，像是彬彬有禮的司機，「先進來吧。」

　　黑木又是一次點頭示意，才進了車子。冥戶倒是挺自然地繞過他們，坐上副駕駛的位置。

　　※

　　「等等，你開去哪？」見車子離市區越來越遠，漸漸靠近家的路線，冥戶不解地問到。

　　「回家啊。」鳳回答得理所當然。「今天我請整天的班，下午沒事，就去買了菜，想說晚上可以難得下廚一回。」

　　「……你個大男人煮的東西，可以吃嗎？」嘴上嫌棄著，冥戶實際上卻是有些尷尬於：自己居然就這樣直接帶學生回家了？而且如果早知道是鳳親自煮的話，他才不會厚顏無恥地多帶一人──餐廳只要付錢就可以解決了，下廚的話，就是欠了大人情啊！

　　「冥戶前輩怎麼可以這樣說？」鳳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委屈，但專注開車的他，卻是嘴角帶笑的。「上次你煮關東煮的時候，我很喜歡呢。這次換我做給你吃囉！」

　　關東煮！

　　沒想到鳳居然知道那是他做的！冥戶頓時紅了眼，撇過頭去，不再多說什麼。

　　車裡靜靜的，只剩悠揚的的古典樂。

　　坐在後座的黑木緊抓著安全帶，若有所思地聽著他們對話……

　　相較於只有一張椅子的冥戶家，鳳的餐桌剛好擺著兩張。畢竟沒有預料到黑木的到來，鳳只好問到：「同學，你會介意坐不一樣的椅子嗎？我可以拿書房的椅子出來。」

　　「我去拿吧。」冥戶自告奮勇道，「你去廚房忙，我去就好。」

　　「書房在……」

　　「右邊那間？我知道啦！」

　　那頓晚餐很簡單。

　　「……你到底多喜歡秋刀魚啊？」冥戶沒好氣地吐槽道。

　　「我其實比較喜歡柳葉魚。」

　　桌上擺著三菜一湯，白飯、秋刀魚、燙青菜、炸豆腐、味噌湯。

　　黑木坐在書桌椅上，見兩人都說完「我開動了」，才自己也小聲地說：「我開動了。」

　　在餐桌上談學校難免妨礙消化。所以等一餐食畢，冥戶才打算開始和黑木談升學的問題。但黑木顯然對白吃了鳳一頓飯相當不好意思，連連說要自己洗碗。鳳則推辭說他洗就好。

　　「你們煩死了。」冥戶搶過菜瓜布，撞開霸佔洗手台的鳳（明明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指揮道：「你，先去跟他聊。我洗，洗完再過去談。」

　　「不用的，冥戶前輩……」

　　「老師不用的，我……」

　　他伸手直指客廳的沙發，「你們，去那邊！」

　　鬧劇很快便揭過去。

　　等冥戶洗完碗過去後，便看見黑木抽鼻子，肩膀一抖一抖的，茶几上還擺著些衛生紙殘骸。

　　「你怎麼把人家弄哭了？」

　　「冥戶前輩……」鳳知道冥戶只是開玩笑，哭笑不得地叫著他的名字。

　　「冥、冥戶老師，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哭的，我、嗚嗚，我只是……」

　　相較於對待鳳的隨意，面對學生時，冥戶還是相當盡責的。他拍拍黑木的肩膀，安慰他：「沒關係，男子漢哭一哭也沒事的。」

　　「我很喜歡畫畫，我真的好喜歡畫畫，可、可是家人都希望我讀法律。我其實也不討厭法律，但、但就是，更喜歡畫畫。覺得如果為了收入的問題放棄畫畫，很、很懦弱，可是我又不敢跟家人說，我想放棄法律。」

　　一口氣說了出來，他又頻頻坐著向冥戶彎腰道歉：「對不起，我知道老師處理班上志願序的問題已經很頭痛了，我、我還造成老師的困擾。」

　　「喂！黑木！」

　　冥戶的聲音突然嚴厲起來，不僅一旁不知所措的鳳看向他，連流著眼淚的黑木也抬起頭來。

　　「少跟我道歉啊！這樣遜斃了。是我邀請你來的，所以接下來就好好討論你的心情、決定，還有該怎麼做，好嗎？」

　　在冥戶的循循善誘下，黑木終於穩定下情緒，堅定地回答：「好的。」

　　從側面看去，鳳覺得冥戶認真的模樣，比他看過的任何臉孔都帥氣──像是午後溫暖的陽光一樣，亮眼，但不灼目，溫暖宜人。這位老師現在正全神貫注地盯著他的學生，而鳳則不自覺幻想起：如果冥戶也能這樣看著自己，不曉得該是多幸福的一件事。

　　應該會快樂得融化吧？

　　※

　　他們聊了很久，因為比較晚，便由冥戶送他回家……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鳳也跟上來了？

　　到家後，黑木向兩人鞠躬。

　　「謝謝老師，謝謝鳳先生，我知道我該作什麼選擇了。」

　　「那如果家人反對呢？」

　　一反平時細小的聲音，他意外大聲地宣告：「那我就要想辦法向他們證明，我有能力可以照顧自己！我會做到的！」

　　冥戶滿意地笑了出來，鼻子竟不禁有些酸意。當老師以來，他看過各式各樣的學生，但總有些時刻，會讓他忍不住被這群年輕人感動。

　　等黑木走遠了些，他再次鞠躬，大聲地說：「也祝老師跟鳳先生幸福。」

　　冥戶揮揮手，愣了一下。

　　「哈──那小子什麼意思？」

　　「哎呀……沒什麼吧？」

　　「什麼？」

　　「沒事啦沒事。」

　　「鳳長太郎你給我說清楚！」

　　「冥戶前輩好好開車！這樣危險！」

　　「你先說清楚！」

　　「冥戶前輩──」

　　※

　　四年過後，冥戶收到一張邀請卡。

　　「什麼東西？」早餐桌上，鳳把冥戶拿進屋的報紙和信件推至一旁，才挪出空位放置吐司煎蛋。

　　「黑木那小子寄的，好像是畢業展覽？」

　　「亮想去嗎？我們可以一起去喔。」

　　「當然啊，你敢不去試試看？」

　　等他們去了，才會知道畢展上有一幅畫，是味噌湯、白飯、秋刀魚、燙青菜、炸豆腐，被作畫者取名為：幸福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