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無聲處-第一章

富潮，古名埠漕，這城市因氣候與地形關係一年之中將近有3分之一的時間都在下雨，於是有了「水都」這個別名，而它依山傍水的獨厚地理優勢，讓它在早年就是各國重點城市的航運匯集地，也因此商業活動與金融業都蓬勃發展。

除了經濟發展以外也重視城市的文化素質的提昇，於是早早就開啓了城市藝術發展計劃，而如今這個城市所展現出來的藝術活力與能量讓其它城市望塵莫及，它孕育許多藝術家與知名音樂家、導演、畫家，加上多年來國內外文藝展覽不斷，讓藝術活動帶動城市觀光。

做為港口發展的城市，也讓它有了許多依水發展的娛樂產業，除了海洋生態旅遊、政府推廣的海岸觀光，於是也造就了街頭藝人職業的興起，只是是優勢也是劣勢，富潮這多雨的特性也苦了那些看天氣上街頭討生活的街頭藝人們⋯⋯

街頭藝人大多都用歌唱、雜耍才藝的方式活絡現場氣氛後靠的是觀眾打賞獲取報酬，然而街頭藝人總會有幾個異類，就比如靜態型的街頭畫家靠的是以賣畫為生。

這天是周六，莫澄背起了畫架與畫布，再把各種顏料與畫筆工具塞進了背包裡，她拉開窗簾看著外頭的陰厚的雲層，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總算在今天雨勢有些趨緩，根據天氣預報今天是多雲時晴，有機會見到久違不見的太陽，這對好幾天沒有收入的她來說是個好消息，此刻她在心中祈禱希望好天氣快點來到。

她來到這個城市求學加工作也快5年了，1年前為了能繼續留在這個城市，在郊區租了個一房一廳大約15坪的套房，雖然離富潮的精華區還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但這己經是預算內最好的選擇。

在房內採光最好的地方有一個大型畫架，而畫架旁有一個落地的木質畫櫃，而櫃上除了收納一些顏料之外就只有與繪畫相關的書籍，而睡覺的地方只有一張單人床，是她的畫室也是她的寢室，從房內的擺飾來看可以看出她的生活相當簡單平凡。

莫澄出門前看了貼在門邊的今日目標，小聲的為自己打氣後就出門了。

雁波做為距離觀光港口最近的車站，一直都是人潮的聚集地，因為站內外有大大小小的廣場，也是街頭藝人攞攤賺錢的最佳地點，莫澄頭低低的走向車站旁的騎樓處，這裡是今天她擺攤的位置，看到車站外那稀稀落落的人潮，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後便俐落的擺好畫架和作畫的工具。

她很享受這一開始還沒有人圍觀的時候，是少數她可以感到情緒放鬆並天馬行空盡情揮灑創意的時刻，跟大多數的街頭藝人不同，她不是一個有表演欲的人，因為個性內向的關係，她不喜歡成為焦點，但街頭畫家卻是必須吸引大家的注意，正所謂有人潮才會有錢潮，這就是她與這個職業矛盾的所在，剛開始人潮聚集一旦佇立在她的攤位的人變多，她都會感到緊張，而壓力也隨之而來，那些路人的目光和觀光客有時的無理要求，往往都會讓她感到身心疲憊，雖然很想放棄，但一想到自己也只有繪畫這個專業能夠賺錢，只好咬著牙繼續做下去。

好在，畫畫本身就是她喜歡做的事，經過了1年多的自我調適，這擺攤的日子也算是漸入佳境。

莫澄從小就開始接觸繪畫，長大後讀的也是美術專班，如果用遊戲的話術來說，就是將所有的升級點數都點在繪畫上了，自然在繪畫功力與技巧上都與一般街頭畫家還要高出許多，但很可惜，當街頭畫家並無法展現她的優勢，因為繪畫不像演奏和雜耍這種顯而易見的好壞，而是需要"慧眼"才能分辨「卓越」和「一般」的差別，她現在就像是埋在一堆閃亮玻璃珠裡的寶石。

細細的雨聲與人的腳步聲交織成一個毫無邏輯的節奏，看著路邊被雨打落滿地的黃色花朵，這給她作畫的靈感，她腦中出現了黃色精靈的輪廓，就立刻在畫布上繪畫出草圖，這時雨勢突然變大，隨著雨聲越來越大，她的畫布出現越來越多的顏色，越來越豐富也越來越有層次，慢慢的腦海中的精靈己躍然紙上。

作畫期間有人短暫的停下腳步看了一眼後離去，有人則是只停留幾分鐘後離去，有人只是出於好奇指了幾幅畫隨口問問價格後便離去，不過還好那些人並沒有打擾她太久，她很快的又能專注在作畫上，雖然騎樓裡的人來來去去，但有一個人始終沒離開過，站在畫布的不遠處，很有耐心的靜靜看著她畫完一幅又一幅。

時光流逝，直到雨後放晴，陽光穿透雲層射散射出一縷縷光束，光芒闖進了畫布裡，這才把專注在畫作的莫澄喚回，莫澄伸了伸懶腰，低著頭轉了轉僵硬的脖子與手腕，打算喝口水稍作休息。

這時在身後安靜站著一下午的那個人突然走上前⋯⋯

一道身影出現在她的面前，這人很高，坐著的莫澄必須把頭抬的老高才有辦法看到這人的臉，那人有著深邃立體的五官，看著莫澄的眼晴清澈水潤，還是一雙容易讓人心跳加速的桃花眼，而他身穿藏青色內搭灰色條紋襯杉與略帶刷白的牛仔褲，一副休閒打扮，一陣風吹的他的頭髮有些凌亂，臉上帶著微微笑意十足的少年感。

兩人一站一坐，大概那人意識到自己個頭太高，所以他便蹲下身的看著她，她本以為那人是要詢問價錢，但沒想到那人的問題出乎她的意料⋯⋯

那人舉起手指一問「請問，這個小精靈叫什麼名字？」認真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

莫澄有些錯愕，突然不知道怎麼回答，那人也不急，只是等著她的回答，兩人沈默片刻後，她才緩緩了回答：「風鈴⋯⋯吧。」

「風鈴？」那人臉帶淺淺笑意，音調微微上揚，好奇為什麼是這個名字。

莫澄指了指種在騎樓外那一棵棵株黃花風鈴木，此時微風吹起，花朵隨風搖曳，樹上那金黃鮮豔的花朵，在路旁上猶如一顆顆耀眼的小燈炮。

「原來如此⋯⋯」在聽完她的回答後那個人臉上的笑容更深了，「我還以為跟彼得潘裡的小精靈一樣叫做小叮噹呢。」

這次換莫澄歪著頭一臉疑感，似乎沒聽過彼得潘，更不知道裡面的小叮噹。

那人撥了撥因風吹而散落在額前的髮絲，「呵呵，沒事，風鈴精靈也挺好的。」接著又提出幾個問題，而這些問題都與觀光客問的不同，從他的表情似乎很滿意她的回答，最後他問「現在接受委託作畫嗎？」

莫澄點了點頭，「如果要畫肖像畫的話，價格是⋯⋯」

那人出聲打斷，只見他笑了笑說「不是肖像畫，麻煩等我一下⋯⋯」只見那人口袋中拿出紙筆，周圍的聲音吵雜蓋過了書寫的沙沙聲，不一會兒，那張紙上多出了幾句話，寫完遞到了她的面前。

帶著疑惑，莫澄接過紙張，低頭看了內容，裡面寫了幾句話，像是文章的段落⋯

 "每當踏入戰場，地面似乎都會震顫著，彷彿大地也為了他的到來而感到激動，他可以操控岩石和土地的力量，在戰鬥中，他能夠召喚出地震和岩石飛濺，使敵人望而生畏"

「⋯⋯？」莫澄嘴色微開，歪著頭的看著那人

她此時的樣子，十分可愛，他不小心輕笑了出來，「呵⋯⋯咳⋯⋯」怕她誤會自己是在取笑她，摸了摸鼻子輕咳一下化解尷尬。「是這樣的⋯⋯我希望你能夠依據我寫的這幾句話，畫出你覺得適合的人物形象。」

那人看了旁邊不太起眼的價目表，比了個5，並繼續說道「不管你畫的如何，我都會付這個金額，而且⋯⋯如果妳的畫讓我滿意，連同今天這二幅我也會買下來」

「！！」他的出價，比她價目表的所有價格都還要高，莫澄下意識看了還未標價的那二幅畫，莫澄不自覺像看到佳餚似的咽了咽口水。

「不知道你願意接這單嗎？。」那人笑笑的等待她的回答

這是難得的賺錢機會，莫澄卻猶豫了，因為剩不到1個半小時就到了車站騎樓禁止擺攤的時間，時間壓力加上第一次接到這種委託，缺乏自信的她擔心自己的畫無法讓那人滿意。

「這裡在過1個半小時，車站人員就會來趕人，而且我從來沒有⋯⋯所以⋯⋯」莫澄訕訕的說

那人看了一下手錶，明白她的意思，以現在的時間來說，確實很趕，但是⋯⋯「試試！不試怎麼會知道你做不到。」那人認真的看著她說 

莫澄看著他，那人此時認真的神情和眼晴裡的細碎晶亮光芒，讓她一時移不開視線，而此時一個聲音傳了出來"咕嚕咕嚕"，莫澄趕緊摀住肚子，耳根子瞬間通紅。

只見那人將一張大鈔放在畫架上「我去旁邊的便利店買個東西，這個當作訂金，你應該不會收了錢就跑吧。」說完便起身準備去斜對面的便利商店

莫澄連忙叫住了他，將手上的大鈔放回那人手中說：「我沒有收訂金的習慣，我畫完再給我就好。」隨後轉身低頭試著去理解文字裡的訊息

「行⋯⋯那待會見。」那人在莫澄看不到的地方鬆了一氣，像是講給自己聽，小聲的說道「嚇死⋯⋯還以為她要拒絕。」隨後像是計謀得逞的露出開心的笑容，向便利商店的方向走去。

莫澄看著紙上的描述，基本上就只能靠想像了，雖然對人物的描述甚少，卻也給她很大的發揮空間，她腦中已有想法，快速的在畫布上打上草稿，傾刻間，畫布上己出現人物線條，在完成草稿時也完成了大致的構圖與空間透視，一氣呵成。

等那人從便利商店出來，放下手上的2個便當，在身後靜靜欣賞她作畫。

接下來的時間，莫澄為了趕在規定的時間完成，連那人準備的便當都顧不得吃了，只專注在畫中的世界，就連偶爾那個人的提問她都沒聽見，那人也不生氣，拿起紙張自顧自的寫起東西，就這樣一個人畫畫，一個人寫作，在這快節奏的都市裡彼此陪伴。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專心作畫的莫澄絲毫沒有發現正往這走的站務員，在站務員開口趕人之前，那人走上說了幾句話在塞給站務人員幾張紙鈔後，站務員像是沒看到莫澄似的從她身旁走過。

1個小時又45分也算是盡力了，莫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總算完成。

那人應該是滿意的，買下其餘的二幅畫，她看著手中的鈔票，一直想買的保健品終於有著落，她可以想像當住在鄉下的姥姥收到她寄的保健品，唸叨她亂花錢卻又一臉欣慰的表情。

這時站務員上前指了指手錶暗示己超過規定的擺攤時間，於是莫澄趕緊將畫作整理打包和收捨工具。在把畫一起搬上車的途中，那人接了通電話，他用流利的外語交談著，只見他一下皺眉一下嘴角上揚，直到她安置好那三幅畫後，那人都還沒掛上電話，莫澄不好意思打擾只好留下畫的保養方法與注意事項後就離開了。

而她揹著畫架工具等車時，突然發現包包裡那個超商便當，她想應該是在她車站忙著收拾東西時，那人放在她的包包裡的。雖然便當早己冷掉，但是莫澄卻吃的津津有味。

而講完電話後，只見三幅畫己被整齊放好在後車廂裡，紙條上只有幾個娟秀的字跡，未署名。

「啊⋯名字！！忘了問了。」那人一臉懊惱的喃喃道

下午暫緩的雨勢，竟在夜晚又開始滴滴答答起來，雨刷規律地發出單調的聲響。他的車如一條白色的魚在快速道路上游動，兩旁的路燈在恍如沒有盡頭的遠方凝結成一個個模糊的點，又在迫近時像讓道般的一對對散開。

最後這輛白色的車開進了富潮裡一處寧靜的社區，社區燈光照亮了回家的路，有別於傳統豪宅社區過高的公設比，和華而不實的花園設計，這裡更接近大自然，大多都是樹木和散步步道為主，而這裡的住宅風格偏低調簡約，而有一棟是灰白色外觀，而部份外牆則是用鮮豔的紅色和黃色做點綴，紅、黃顏色讓這棟建築在一片翠綠的樹葉襯托下更為顯眼。

那人將車緩緩的開進車庫，一手拿著畫一手撥通了手機，聽他說話的語氣，跟電話中的人似乎很熟識，在一陣兄弟間的暖心"問候"結束後，總算想起了正事。

「誒，該說正事了，那個人選我己經找到了⋯⋯哈，什麼？是女的！」那人陸續將畫搬進屋，原本歪著頭夾手機，後來便開啓了免提，「名字？來不及問⋯⋯沒事！我知道她在哪，放心吧⋯⋯明天一定把人給你招來。」撇了一眼畫，嘴角失守一副得意的樣子。

掛了電話後，那人的手很大，手指也長，兩手三畫被他一次拿起，側身推開一扇用書櫃體做的隱藏門，而書櫃後的空間是一個寬敞的書房，在地上、桌上，四處散落著大大小小的畫，那人把今天她的最後一幅擺在了最中間，是這個房間裡最明顯的地方。

「呵呵呵⋯⋯」這畫真是越看越滿意，不由得笑了起來⋯⋯只是這笑聲搭配著這昏暗的房間，顯得有點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