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魔教主 P17

蒼黃的天空中，有一輪紫紅色的熾熱太陽，整片殷紅的大地像是被披上晚霞的布紗，泛著不詳的氣息。

高聳入雲的山腳下，有一個小鎮，名為「采璃鎮」，已經有幾千年歷史了。

「這是哪兒?」一個模糊的虛影從昏迷中甦醒，甫一睜眼，便出現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中。

「紫色的太陽?」他透過自己透明的雙眼，看到那顏色奇異的太陽，與他熟悉的金黃圓輪完全不同。明明是正午，光線卻不是明亮熾白，反而像是一座燭台被蓋上了紫棠色的防風罩子。

再定睛一看，原本周遭樹林的景象被向後抽離，眼前出現了一個紫髮小男孩，衣著襤褸、背著個破竹蔞走在街上。

這街道已經十分破敗，凹凸不平的石磚路面能將不長眼的路人給絆個狗吃屎。除了小男孩以外，沒有一人走在街上，只有路邊三三兩兩坐著幾個老人，似乎是在打牌。

「賣肉囉! 賣肉囉! 有人要買肉嗎?」小男孩邊走邊大聲吆喝，虛影跟在他身後，往他竹簍裡一瞧，才發現裡面居然是一堆血淋淋的肉塊，裝了有七、八成滿。

「嗚嘔!」不知為何，虛影感到一陣作噁反胃，明明看上去是挺新鮮的肉塊，也沒聞到任何味道，卻感到一股腐敗味撲鼻而來。

「小冥，給我一塊吧!」就在此時，路邊坐著的一個老頭向小男孩搭話，老頭從自己破爛的布包中掏出了一塊小指節大小的方切水晶，在紫紅色太陽的光線下，說不清到底是什麼顏色，不過似乎是這個小鎮的貨幣，因為小男孩很快地收下，並用手上的夾子夾了一塊血肉給這位已經有些禿頂的老頭。

「你奶奶還好嗎?」老頭邊掂著手上的肉塊邊說道，血液從他的指間中流下來，他便伸出舌頭舔去。

「還好，她在家照顧弟弟。」小冥乖巧地回話道。

「是嗎?」老頭歪著嘴呵呵一笑，混濁的雙眼讀不出他的情緒。「聽說最近山上挖到的水晶又變少了。」

小冥點點頭，表示他也已經知道這個消息。老頭繼續說:

「也許很快......就要舉辦祭祀了。」

小冥頓了一下，沒說話。

虛影站在小冥身後，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感覺男孩拿著夾子的手用力握緊了一下。接著小冥有禮地向老頭鞠了個躬，繼續向前走，大聲叫賣。

「賣肉囉! 賣肉囉! 有人要買肉嗎?」

這一叫賣，便直到傍晚，天邊又是一彎紫紅色的明月升起。

而虛影已經跟隨了小冥一整路。倒不是他不想去別的地方走走，只是他發現自己無論怎麼掙扎，都無法離開小冥一尺的距離。

並且就算虛影大吼大叫、揮舞四肢，做出一些奇怪的舉動，也都沒有任何人發現他。因此，他只能順其自然地聽著叫賣聲，跟著走一路。

他想，自己或許是死了，而這裡，便是地獄吧。

這地獄的小鎮看上去非常貧困，每個人都是瘦骨嶙峋的。鎮上的房舍年代久遠，顯得破舊不堪、牆面斑駁，但似乎每間都還有地獄的居民在居住。街上偶爾有些老人會向小冥搭話，支付一枚水晶購買一塊肉。但奇怪的是，整條街上看不到任何年輕人、壯年人，甚至連小孩的身影也見不著。

『也對，畢竟是地獄嘛，都是老人也不奇怪。』虛影想。此時，小冥的草鞋已經走到磨破，總算是在月亮升起不久後，賣完了所有的肉塊。

小冥用力伸伸懶腰，在陰暗的紫紅色月光下，走出了采璃鎮，他的腳步輕快愉悅，兜裡的水晶在碰撞下發出「鏘鏘」聲，看樣子是賺了不少。

虛影也一起感受到了下工的雀躍。他那透明模糊的身影，看上去年紀尚輕，即便一整天下來都沒人看得到他，也能自得其樂，心態甚是良好。

采璃鎮外是一片寂靜陰森的樹林，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令虛影感到有些害怕。他正想著辛苦一天的小冥應該是要在鎮上過一晚，明早再出發時，男孩卻已經輕車熟路地在樹叢穿梭奔跑，上跳下竄地避開了所有坑漥、枝條等障礙，一下子就跑到了好幾尺外。

「等等我啊！」虛影急得伸手大叫。下一秒，周遭的景色又再次向後抽離，等眼前的景象重新變得清晰時，小冥已經到了家門口。

說是一個家，其實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茅草屋，看上去大風一吹就毀的模樣。

「唧呀──」小冥一邊無聲地喘著氣，一邊輕輕推開門，門板立刻發出刺耳的刮蹭聲。

「奶奶、小離，我回來了。」小冥說著，拿起玄關上的燭台，燃了一根火柴點亮。

侷促簡陋的小屋被這微弱的燭火照亮。才發現，矮床前，一個黑髮小男孩低垂著頭坐在板凳上。

小冥臉色一變，說道：「小離，怎麼了？」

小離這才抬起頭，小小的臉蛋上都是乾掉的淚痕，晶瑩剔透的水珠不停滾落。

「哥哥......」小離哽咽地說。「奶奶、奶奶走了......」

床上，是一具慈祥的白髮老人屍體，她雙手交疊，蒼老但圓潤的臉上帶著微笑，似乎走得很是平靜安詳。

小冥不敢置信地走上前，將不知哭了多久的弟弟擁在懷裡，雙眼瞪大盯著逝去的奶奶。站在門口的虛影也不知所措地呆愣住，原本的好心情一掃而空，他靜默了片刻，緩緩地伸出手想拍拍小冥的背，但伸到一半又悄悄地收回。

虛影轉身走出了房門，默默守在門外。

「沒事的......這不是你的錯......」屋內，小冥喃喃說道。他一遍一遍輕撫著弟弟的頭，眼神悲傷。

「哥哥，奶奶怎麼會突然走了呢?」小離突然抬起頭，帶淚的烏黑眼珠緊緊盯著他哥哥，不放過哥哥臉上的所有表情。

「奶奶已經病很久了，別想太多......」小冥低下頭，難過卻溫柔地注視自己的弟弟，說道。

「......我知道了，謝謝哥哥。」相視片刻後，弟弟才緩緩點頭回應道。

小冥沒再繼續說話，只是安撫著比他小了兩歲的弟弟。

他知道，奶奶是弟弟殺死的。

但是，他卻無法責怪弟弟。

「......十......」

「七......十......」

門外的虛影抬起頭，隱約聽到天空傳來細微的呼喚聲。

「十......七......」

隨著呼喚聲越來越清晰，周遭的景象迅速褪去，化為模糊不清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