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酉時初,日頭已偏,可暑氣還重。天橫山以北有塊幅員甚廣的平原,劍骨樹和卻砂樹隨意散落,疏落的樹影底下滿填冰藍色的花,一望無際,直至山腳。
這是六千年前的歸離原,琉璃百合還盛放的年代。
「帝君。」
「理水、削月,你們來了。」
削月築陽真君稍稍提起衣袍,拾級步入涼亭,自動自發在岩王帝君對面落座,他說:「該不是來早了,如何只見帝君一人?」
理水疊山真君撿了削月身旁的位置,也說:「怎麼會,我倆一向守時,帝君一貫早到,其他傢伙肯定慌慌張張地在趕著路吧。」
削月哼了聲:「趕路或許有之,慌張我看未必。」
摩拉克斯笑了笑:「你二人來時正好到點,沒想到這回發出邀請的鳴海也還未到。
削月接話:「鳴海這傢伙不曉得又弄來什麼名堂,最好有點水平,記得上回他尋了個什麼……什麼……剛……」
「青剛劍。」理水補充。
削月一拍大腿,大聲附和:「對對,青什麼剛什麼劍,說什麼削鐵如泥,砍在帝君的岩脊上還不是給磕出好些個口子,簡直笑掉人大牙!」
理水默默說了句公道話:「我看普天之下出自礦物的武器,都扛不住帝君的岩脊,也不好怪鳴海。」
摩拉克斯聽了只是笑,順口換了話題,他問削月:「削月,不久前聽聞你碰上個有仙緣的孩子?如今呢?如何了?」
理水聽了忍俊不禁,噗哧一聲,促狹地看向削月。那削月尷尬地摸摸腦袋,有些不自在地說:「呃,帝君還未曾聽說,那孩子出自方士名門,可膽子小的很,碰上妖邪就怕的不行,偏又體質優異,到哪兒都能撞見,成天被嚇得屁滾尿流,抖如殘燭。一日他碰上妖邪叫的淒厲,將我引了去,我見他這樣不行,遂指引他幾許仙法,讓他照樣修煉,吸納些陽氣,好減少妖邪近身。誰知他是當真怕,修煉得過份勤懇,竟修得純陽之體,我掐指一算,這純陽體質居然這麼給他修進族譜裡了!他們一族每隔幾代就會出個純陽之體的娃兒!哎!您說,做方士的,妖邪全都避之唯恐不及,想見還見不到!這、這如何練手藝,如何除妖伏魔來著?」
理水的饒富興致全寫在臉上,與幸災樂禍僅一線之隔,可削月是真正煩惱,他問摩拉克斯:「帝君,您看我這是不是好心辦了壞事?啊?是不是該想個法子,看能不能將這支方士族人恢復原樣,可教人吸納天地陰氣怎麼想都挺邪門的,這、我這是……哎!」
理水敷衍的拍拍削月肩膀,說:「已為之,則安之……噗!」這竊笑沒費多少心思隱藏。
本以為摩拉克斯能給個妥善將方士復原的建議,沒想到他竟贊同理水,他說:「理水說的沒錯,已為之則安之,對那小小人類來說,吾輩是仙,是遙不可及的天,可你我都知道,吾輩只是比人類虧見多幾分天機,未能得見的依舊遠遠無法估量,吾輩亦是在天命中運行的棋子,既是天意如此,那便無須煩惱,生命自有其出路,指不定日後你還能見證方士一族的香火綿延。」
削月聽了有些矇,可心想左右帝君說的總不會錯,那便如此吧,這支方士將來他再花些心思照拂就行。
「喂!你們到的好早啊!」一個雀躍的聲音遠遠傳來,鳴海棲霞真君蹦蹦跳跳地跑向涼亭,一面大聲招呼,這等歡快的形象,不說還以為是哪家不足弱冠年紀的男孩子,誰能看出是個老屁股神仙?
「帝君,理水削月,早啊!」鳴海跳進涼亭,將夾在脇下的某事物擱到桌上,一邊同大家打招呼。
「早你個頭,你這傢伙就不能改改日落而做、日出而息的壞毛病嗎?」削月沒好氣地將鳴海按在身旁座位,再沒好氣地奪過理水剛倒好的茶,碰地重重放在鳴海面前。
鳴海自動自發拿起茶盞,有些不明所以地問道:「削月你撒什麼氣呢?臉這麼黑,莫不是哪位『有仙緣』的人類又遭你殃了?」
「噗……」
「理水,茶燙,慢點喝。」摩拉克斯掏出手帕。
削月被說得心頭一堵,氣咻咻地往鳴海後腦杓一拍,腦羞道:「喝你的茶!」
正喝著的鳴海被拍的嗆咳,可嘴上依舊沒停:「咳咳咳咳,還真的啊?這回是哪個倒楣傢伙?上回那個,給你整完,從此嚐不出美酒,烈漿薄酒進到嘴裡一概清清如水,可有比他慘?」
「噗哈哈哈哈!」理水所幸不忍了。
「哎!你們這些老東西!一個兩個的!帝君您給評評理!」削月氣的脖子都紅了,頭上一對鹿角給氣的不住顫動。
「喂你們怎麼先聊起來啦?也不等等我們!」又響起一個清朗嬌俏的女聲,涼亭內眾人一併望向來人,為首的少女一手高舉,寬大的袖子隨風飛揚,後頭還跟著兩名女子。
「哈艮圖斯,妳來了。」摩拉克斯微笑。
「嗯!我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