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推移,對臨床的工作內容越來越上手,
能在8小時內完成班內常規工作、完成記錄書寫,
可以準時下班,已經變成每日上班的自我要求和期盼。
在學校唸書時,老師們說,我們要當病人的發言人、
維持他們的身心靈健康、積極為病人謀取最大的福祉。
但現實是,每天忙碌繁雜的工作,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
疲憊的身體能夠準時下班已是萬幸。
回到家中,更是身體一攤,深陷在沙發中,
不僅僅是身體不想動,連話都懶的說。
記得有一天晚上回到家,吃過晚飯後,人懶懶的趴在床上,
(上班的高壓生活,都不用擔心吃飽後馬上躺床,會有變胖的問題)
想溫習一些跟病人疾病相關的資訊,
手上還拿著筆,臉就趴在書本和筆記上,馬上就睡著了。
當時才剛交往的男友,打電話來想要聊聊天、關心我上班累不累啊?
我疲憊倦睏的接起電話,反而用煩躁的語氣責問他:
「你怎麼會挑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不知道我今天上白班,現在很累嗎!」
對方趕緊道歉並立刻掛電話。
但從此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聯絡了。
脾氣暴躁和不耐煩,已經逐漸成為日常,
尤其是對家人。
但對於病人,也無法多分一點時間給他們。
看著他們嘴巴插著氣管內管而無法說話、因為不安而燥動,
擔心會誤扯身上的管路,雙手甚至連雙腳都會被我們給約束起來。
無法說話,也無法活動的四肢,讓他們更加的不安了。
「ㄟ~ 不要亂動!你先躺好。」我趕快衝到病床邊,將病人"安置"下來。
「好了,有什麼事嗎?」站在病人床邊,詢問他的需求。
但不只是病人,連我們自己似乎都會忘記,
他嘴巴正插著管,無法回答問題。
但我們卻還是會問他們問題,要他們回答。
看著他們嘴巴一張一合,嚐試著要發出聲音,才意會到他無法說話。
「好好好~ 你嘴巴有插管,沒辦法說話,先不要激動。」只好單一問句,點頭搖頭回答。
「你是...咳嗽不舒服,想要抽痰嗎?」病人搖搖頭。
「不是,....那是哪邊會癢,要幫你抓癢嗎?」病人還是搖頭。
「還是,太吵、太亮了讓你睡不著?」依舊搖頭。
「那是有哪邊會痛、想要醫生開止痛藥嗎?」病人微微抬起上身,用頭試著指出不舒服的地方。
如果能準確猜出病人的意思,那麼就有機會幫他解決問題,暫時紓緩他的不適。
如果猜不出來,最後我們也總是敷衍的說:
「好好好~ 你先躺下來,放輕鬆,眼睛閉起來,休息一下。」
病人會閉上眼睛,但不見得是因為遵從我們的指示。
更多的是生氣、無奈、絕望、和放棄溝通的闔眼。
對病人感到很是抱歉。
但實在是無法給再多的時間,
細細地、慢慢的推敲病人所展演出來的唇語。
一是擔心自己事情做不完,二也是害怕學姐經過,被誤會偷懶不做事。
所以問話都只能快速地草草結束。
夜班時,若事情有提早完成,有多出時間、學姐也不在附近的話,
我們有時會多給一點時間,去解讀病人所表達的意思。
「妳在看哪裡呢?」病人眼睛盯著她的對面床。
她用下巴指了指對面床旁的呼吸機,也用手指輔助指引方向。
「妳...是在看呼吸機嗎?」我們轉頭看了一下,詢問她。
她搖了搖頭,但卻還是指著呼吸機的方向。
我們疑惑著,那裡明明就只有呼吸機,但病人卻說不是。
幾經詢問和猜測病人的意思後,我們終於問出了不是很想知道的答案。
「妳是有看到不是呼吸機的東西嗎?」病人終於點頭了。
「是~~~看到有〝人〞站在呼吸機旁邊嗎?」我們怯怯的繼續問著。
病人再次點頭。
我們望了一眼對面床,而後互相面面相覷。
原本躺對面床的病人,在昨天去當天使離開了。
目前那張床是空的。
沒有人敢再繼續往下問。都想草草結束這個話題。
「ㄟ~~~,妳看錯了,對面什麼都沒有喔~~,都沒有。」
「只有一張空床,和旁邊一台呼吸機,其他都沒有喔~~」
我們幾個同事不斷的強調著,似乎這樣就可以宣誓和證明我們才是正確的。
「好了,很晚了,眼睛閉上,趕快休息喔!」話題句點。
雖然知道病人一定也睡不著,但我們也只能這樣說,不敢再去追究答案。
想當然爾,病人一定是生氣、無奈、絕望、和放棄溝通的轉頭闔眼。
對於做為病人的發言人,我表現得並不稱職。
沒有好好的做到傾聽,那要如何好好的為他們發聲表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