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周說,那外套到底是誰的,也放太久了。
阿海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直以為那外套是周周的某個朋友忘在這裡的。外套是突然出現的,不是以前住客的所有物,這很確定。怪。
材質一摸就知道非常保暖,也好看,是幾年前流行過現在又紅回來的刷毛都會風格外套。他屏住一口氣,伸手往口袋裡面掏,幸好,沒有用過的衛生紙,只有一張悠遊卡,還有連鎖水餃店的發票──半年前的某個中午,外套的主人點了三十二顆韭菜水餃、皮蛋豆腐,還有大碗酸辣湯,相當會吃。袖口處有一對用來固定的繩扣,顯然,這是兩件式外套的內層。一般去別人家,應該不太會這樣脫外套。要嘛兩件一起脫下來,或者如果室內會冷,也是脫掉厚重的外層,而非裡面這件。真怪。
無論如何,這是男人的外套沒錯。最近,他把日子過得有點不知東西南北,完全想不起來,外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這裡的。反正不可能是小草的,再怎麼想說成oversize,他穿上這件衣服都很滑稽。
阿海在腦海中細數自己這一、兩個月的約會對象,有誰來過這裡,高矮胖瘦。突然想到,被自己意淫無數次的阿軒終於大駕光臨的那個晚上,兩人都很醉,一前一後晃蕩進廁所。阿軒平常斯文,那時下手卻不知輕重,把他押在牆上毫無章法地啃,還專掐脖子,就算是天菜,還是惹得阿海怒火飛升,使勁搧他幾下,對方抓好的頭髮被打得歪到一邊。阿海自己本來有點緊張,但阿軒完全沒生氣,愣在那裡,像個玩家中離的電玩角色,竟還安分靠著他。
幾秒後,阿軒突然口齒不清地說:「你跟女的住?」
阿海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浴缸角落的三層櫃,一把粉紅除毛刀上的水珠正在閃閃發亮。
「嗯,周周。還有小草,他是異男。」
阿海一說完就後悔了,這種胡亂交代室友性傾向的行為真可悲。阿軒掛在他身上讚嘆,性別友善公寓耶。
整整兩個禮拜,他抱著手機等阿軒的訊息,期間周周一邊跟小草大搞曖昧,一邊笑他出來玩這麼久,還暈成這樣,真沒用。
直到小草搬走,新室友都已經訂好入住日期,阿軒才回覆他「下次要不要去台中吃燒肉」的邀約。燒肉ok,但他們還是更適合當朋友。阿海說,你的外套還在我家,何時拿。阿軒說沒有,那天他沒有穿外套。阿海馬上就回去翻對話紀錄。他們一起回家的那天,那時天氣還有點冷,騎車穿過新北大橋,哪可能不穿外套。
啊,記錯了,載他騎過新北大橋的是另一個熊男。他與阿軒那麼醉,他們會坐Uber。沒錯,那個司機的車上循環播放著一首過度激昂的韓國流行樂。
無所謂。阿海也不知道自己是天生無所謂還是被訓練得很無所謂,反正阿軒的八塊腹肌完美分明,在記憶中恆久遠,那也就夠了。
他站在穿衣鏡前,把那件外套展開,拿得遠一點,在自己身上比畫,猶豫一番,乾脆穿上去,像被擁抱。臂展比自己多出半個手掌。他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其實剛才就聞到了。只是很淡,此時被味道包圍才反應過來,是最近廣告打很兇的那款沐浴乳。
這一年來,交友軟體上滑到的對象,十個裡面有超過五個都是用這款沐浴乳。連新來的室友杰也是用這款,很大一罐,深綠色的瓶子,金色的logo。質感都會男子的象徵。
阿海想,媽的,外套大概是杰的。只能是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