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動漫展禁不住朋友一直勸敗,買了芙莉蓮的福袋。我就這樣扛著一個裝有寶箱怪的紙袋,在展場上逛來逛去,最後帶著它坐上捷運回家。我清楚感受到買到福袋時那種雀躍的心情。之前上課時聽日文老師說,日本人會用スキップ(小跳步的走法)來表達喜悅的感覺。那時候只覺得很蠢,大家都是大人了,這種開心溢於言表、走小跳步的說法,只會讓人覺得很幼稚吧。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但今天剛拿到寶箱怪時,我的感受真切就是如此。倒也不是真的會小跳步,而是有種特別輕盈的感覺,像飄浮咖啡上那一球雪白色的冰淇淋,又或是夜市裡蓬鬆如雲的水藍色棉花糖。
就像是一個小孩拿到喜歡的玩具,發自內心,出自當下的喜悅。
可以煩惱的事情在月亮一次次的盈缺裡日益增多。曾經我的世界裡最高聳的存在就是家門前種的那排老樟樹,現在一排行道樹都只是忙碌的匆匆裡不起眼的配角。而那懸掛在枝椏間搖搖欲墜的鳥巢早已在我的眼裡淡去,因為高樓大廈擦得刺眼的玻璃早已奪去我的視線。或許,這就是長大的旅程吧。
於是,我們開始思考,這是不是就是長大的感覺,而它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令人喜悅。好像期待那麼久的竟是如此平凡,不禁懷念起那個長不大的男孩,或許終究彼得潘是對的,長大,並不有趣。
這首歌曲或許就傳達了這樣的心情吧。以下是歌詞的節錄,以及我不專業的翻譯。
I guess Peter Pan was right 或許彼得潘是對的
Growing up's a waste of time 長大只是在浪費時間
So I think I'll fly away 我想我會飛地遠遠的
Set a course for brighter days 朝那更美好的日子邁進
Find the second star, I'm soarin' 找到天空裡的第二顆星星,大膽翱翔
And then straight on to the morn' 直到飛到晨光照耀
I know that I'll be fine 我知道一切都會很好的
'Cause I know Peter Pan was right 因為我知道彼潘是對的
Just a lost boy in a small town 我只是一個迷失的男孩,獨自在小鎮裡
I'm the same kid but I'm grown now 跟以前的他一樣,只是年齡已經增長
Try to make it out but I don't know how 嘗試搞些什麼,但我不知道怎麼辦到
Wish that I was young, what have I become? 希望我還年少,我竟變成這副模樣
Now it's late night and I'm at home 現在已是午夜,待在家中
So I make friends with my shadow 只好跟我的影子交朋友
And I play him all my sad, sad songs 彈給他聽那些悲傷的歌
And we don't talk but he sings along 我沒一語不發,但他悄聲歌唱
我的世界裡進來了越來越多的人,有些急著揮去的卻留了下來,那些以為會久住的卻成了過客。我像經營著一間港邊的酒館,有些聊過幾輪覺得有意思的話題,被手邊的髒盤子耽擱了一會,回頭來卻發現僅存另一個空杯,以及揚帆而去的背影。太多沒有機會好好瞭解的故事,或是不知為何被時間沖淡了的緣分,都在吟遊詩人琴弦的共振與海灣略鹹的空氣裡,像凱爾特的傳說漸漸散去。
晚上又回到家教的崗位,剛好在幫同學檢討「二十年後的同學會」的國寫作文。他問我,這麼遙遠的將來,我都無法想像那個場景了,感思該寫些什麼呢?我靜靜的回想起那些迴盪在高地與峽灣裡的回憶,那些早已被遺忘的民謠,我很想告訴他這個譬喻,但又生怕自己沒辦法好好表達,反而壞了他的國寫基礎。
所以我想了想,用平鋪直敘但反而略顯煽情的文字告訴他我的感懷。如果真的有二十年後的同學會,是什麼把這群人們集結起來?或許是對昔日的情懷吧。其實長大之後,我漸漸發現關係不是有愛、有喜歡、有共同朋友就可以持續的,而需要投注時間和心力來經營,不論是愛情、親情、友情皆然。有時候,一個人漸漸從我的世界裡消失,很可能並不是因為什麼齟齬,相反地,很可能我還想跟他多聊聊,只是因為各種事情的耽擱,漸漸少聯絡就疏遠了。我很想告訴他那個海濱酒館的比喻,但我發現我連自己的感懷都講的破碎跳躍,又何況我只比他大幾歲,有什麼資格裝文青說一些他可能根本不想聽的東西呢?這些看似長大之後得到的體悟,其實也不過是多撕他兩年日曆,用一些旁人根本無暇一顧的、碎片般的故事,拼拼湊湊起來的。
關掉Google Meet,講完兩小時的課真的覺得口很乾。看到旁邊躺著的寶箱怪,雖然還是開心的,但就好像漂浮咖啡上那球冰淇淋漸漸融化,變成一種淡淡的、安靜的快樂。或許這就是長大的代價,我們變得對快樂比較遲鈍,對於在我們的世界裡來來往往的人們更加無法掌控。或許都有那些時候,我們只想相信彼得潘的童言童語,一直朝著右邊數來第二顆星星慢慢地、輕輕地飛翔,就能抵達所有人都不會長大的夢幻島。但事實是,好像漸漸地在某個時刻開始,我們只能接受自己沒有能夠翱翔的翅膀。我想,長大就是學習花許多時間跟自己的影子做朋友,唱給他聽那些最悲傷無力的歌,真正地接納這幢總是陰鬱的、晦暗的影子先生。
然後像個孩子一樣,跟著他一起破涕為笑。